第51章英租界风云

    到了锦云客栈附近，为避免打草惊蛇，秦铠带着几个乡勇进了一家茶馆候着，章奎穿着便衣，先跑过去打听起来，一会儿工夫就神抖抖跑了回来。

    “教官，确实是这家客栈了伙计送的信，不过信是十天前就送了的，人早走了，”章奎说到这里眼睛看了看秦铠，见秦铠不动声色，嘿嘿一笑，“不过送信的人是个洋人，带着几个跟班和一个传译。”

    秦铠这才噢了一声，“这消息立刻通知瑞东，让他注意码头的洋人和轮船！”几个乡勇立刻跑出去了，保安团有内部的联络方式，这会儿福州各个要道口都会站上保安团的眼线。查到现在，并没有很直接的线索，不过他和章奎都想到了一个问题，有洋人插手，这事可能并不简单！

    这会儿没有新的线索前，只能安心等候，好在大网已经撒下去了，秦铠看了看懒洋洋坐着的章奎，问道：“章奎，廖主管你平日里可熟悉？”

    “还算熟悉吧，是个能耐人！就连徐主管那样的人物也挺佩服他的。”章奎眨巴眨巴嘴巴，拿起茶杯咕噜咕噜灌了一口。

    “你知道廖主管来的时候，开的多少薪酬？”秦铠想起来了一些事情。

    “我咋知道啊，教官，火炮局刚开的时候，应该也就四两五两的样子吧！”

    “这好像有些个问题了！”秦铠端着茶杯，自言自语的说道。

    这其中确实有些很明显的疑点，一直来都被忽略了，两人立刻赶回火炮局，当时候从英国人的黄埔造船厂可招了十几号人呢，一个一个问过来，倒也有几个人算是认识廖德昌的。不过确认的消息不多，确实黄埔造船厂有个叫胡长途的，表字正是长远，是廖德昌的好友，而廖德昌在船厂也是负责技术方面的。

    两人心头都冒出来一个问号，难道这廖德昌是英国人放的钩子！那可得从火炮局盗走不少技术资料！不过两人立刻又否定了这个观点，廖德昌屋子里堆着那么些图纸和研发的资料，并没有发现很明显的缺失。

    秦铠是知道的，其中不少都是自己亲手绘制的图纸，外泄的话，或许国人未必会在意，落在通晓机械的专家手里，那绝对都是些跨时代的玩意！不过这些图纸并没有缺少，廖德昌甚至还进行了编号，存放得非常仔细。

    若是说已经进行复制，泄露出去了，似乎完全没有这个必要，这些图纸，从来就没有要求回收过……两人收集到的消息越多，倒也是越糊涂了。

    午后，刚刚替秦铠跑完天津卫差事的孙复也听到动静来了，而且还带来了重要的消息，他出面找了知府衙门的王捕头，这些都是福州府正宗的地头蛇，很快就探听到一些消息，说是昨晚在岳和酒楼发生过一起严重的争执事件，而其中一个人的打扮正是马尾船政技师的模样，另外一个却是个英国人，后来这人被人劝上车奔马尾码头去了。

    秦铠一拍桌子，看来确实是英国人干的这事，十有八九就是广州造船厂，而且大有可能给带回广州了，“孙兄，你在广州可有关系，我担心这廖德昌可能被带回广州了！”

    孙复点点头，说道“那我先回去和丁大人说下，若要去广州，我陪你走一趟！”说完匆匆先走了。

    到了傍晚时分，周瑞东带回来一些消息，也应证了孙复说的情况，马尾港口的巡哨证实确实有一队英国商人昨天晚上连夜上船离开了，而水师巡逻船也证实了这点，因为情况有些特殊，巡逻船那边还记下了英国船只的名字——泰伦号，是一艘一千吨不到的货船，从广州来的。

    事不宜迟，秦铠也知道现在必须行动了，501号训练舰还在船坞里蹲着呢，现在要去广州，只有向南洋水师借船了，不过这回却吃了闭门羹，据说刘统领带着船队出去训练了。训练？！出去跑运输倒是大有可能，秦铠在心底对这刘财迷竖了几十回中指。

    最后不得已，秦铠回去向丁日昌请了支将令，征调了正在港口内执勤的‘济安’兵船匆匆赶往广州，济安舰也算是新船，服役不过三四年，吨位和吕翰以前带的“泰安”舰差不多，管带是七品副尉陈安，四十多岁年纪，闲聊了几句，才知道是从福建水师转任过来的。

    这位陈管带见到秦铠和孙复倒是客气的很，这两位现在可是福州府的名人，吕翰他们过去独立成营的事情多多少少有风声传到南洋水师来的，水师里好些人可都羡慕的紧，看着这秦铠步步高升，吕翰他们升职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这态度自然客气的很。

    这“济安”兵船也是1876年马尾自制的，马力一般，不过因为是木壳船，巡航速度也有11节，秦铠四处观望了一下，也没什么特色，就回去休息了，到第二日下午，已然到了广州码头。

    这是他第三次到广州，每一次来的感觉都是完全不一样的，第一次的踌躇满志，第二次是壮志凌云，没想到这第三次确是来救火的。

    孙复下了船就去衙门里跑门路了，秦铠则带着人直奔黄埔造船厂附近，找了家客栈先住下，章奎主动提出由他去约下那个胡长远，具体了解下情况。

    傍晚时分，章奎雇了辆马车回来了，马车上下来一个二十来岁、看起来颇为精神的青年，却是与廖德昌一直保持通信的胡长远。这位胡长远显然还是颇为谨慎的，直到秦铠亮出马尾船政督办的印信，他才拿出几封与廖德昌的通信表明身份。

    秦铠把廖德昌的情况跟他详细说了一遍，显然这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想了想，胡长途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道：“秦大人，德昌兄当初应聘到马尾船政那也是有苦衷的，他弟弟患的严重的疾病，看病花去了大笔的钱，他不得已借了船厂老板特伦一笔钱，正好那段时间有人来船厂里私下招人，跑了不少好工人，特伦就让德昌兄故意来应聘，实际是探查消息。”

    秦铠听了还真是一愣，原来廖德昌来马尾还真是玩无间道啊，接过信来看了看，这显然是到达马尾后不久写给胡长远的，字里行间倒是充满的惊喜的感觉，在信中他也透露出想脱离黄埔造船厂的意思，不过因为小弟和他老母还在船厂的掌握中，他心中十分矛盾。

    另外几封信看了之后，整件事情的脉络倒也显露出几分，显然廖德昌到了火炮局之后就有脱离黄埔造船厂的意思，只是他的身份特殊，加上小弟和老母还在英国人掌握中，所以一直来闷闷不乐，这次英国人显然是要他做什么事情，导致直接翻脸后，被押解回来了，他不反抗的原因也是因为家人的关系。

    “秦大人，你这次务必要救廖德昌，英国人可不是良善的角色！”胡长途显然现在也是颇为担心。

    “长远，你放心，我们来广州不就为了这事嘛，”秦铠想了想，问道，“我估计廖德昌就在广州，你有办法打听到他的下落吗？”

    “我可以试试看，明日我有消息就来找你们，还是这里见面吧！”胡长途得到秦铠的保证后匆匆离去。

    秦铠一招手，叫来章奎，“章奎，你明日带几个人去接应下胡长途，他一打听这个，说不准就引起英国人注意了，这里不是咱福州，万事小心为妙！”

    “教官，你放心，我确保这边的安全！”章奎又在旁边笑嘻嘻的冒了句。

    等孙复回来的时候，也带来了一个消息，那艘“泰伦”号货船确实是黄埔造船厂的，是今天一早到达广州港的，他走的是两广总督刘坤一的路子，这可是湘军宿将，总督府里几个师爷都是湘军出身，孙复倒也算是游刃有余。

    他带了三百两的程仪，何师爷已经招来广州知府衙门的捕快头目，全力追查廖德昌下落，在广州地头，应该不会找不到人的。

    但是预想不会发生的事情，却又偏偏发生了，第二天下午，何师爷那边的消息传来了，人不在广州城里，而是被送进了鬼子基的英租界，而胡长途带来的消息，也证实了这点，黄埔造船厂没人看到过廖德昌回来。

    秦铠挠挠头，租界里，这可是个大麻烦，这可代表着英吉利的面子啊，要进去并非不能，只是要带上不少人蹲点进去，倒也有些难度，而且里面打探消息，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在英国人的地盘上营救更是个大问题！他想到了一个人……

    鬼子基英租界里，冯·施莱尔领事正在接待十几个德国人，这些人有老有少，施莱尔看着他们填写的简历，都是一些普通职业而已，在中国的话或许可以在德国人的洋行找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不过他还有更好的安排给他们。

    “诸位，欢迎来到梦幻国度，历史上的中央帝国，你们在获得我签署的签证后就能自由的在这里寻找一份满意的工作，作为严谨的德意志民族的工人，你们会受到应有的尊重，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使馆也可以为你们介绍一份非常有意义的工作，如果你有足够的能力的话，我将推荐你们到中国最大的工业帝国去工作！”说完后，施莱尔礼貌的点点头。

    “施莱尔先生，你说的这家中国最大的工业企业能获得多少酬劳？”一个中年男人站起身来问道。

    施莱尔翻看了一下简历，“是霍夫曼医生啊，那要看你的能力了，上一次来自汉堡的戴维医生，在哪里获得了每月一百两白银的报酬，而且听说最近已提升到150两约900马克，并且获得了两项专利20年权益的分成奖励，当然，帝国还会给予你一次性的12个月的生活补贴1000马克！”

    900马克那即便在德国也是一大笔收入，这些人立刻议论起来。

    突然客厅的大门被推开了，外面匆匆进来一个德军士官，手上拿着一封书信，低声附在施莱尔耳边说了几句，施莱尔立刻让新来的副手接手向这些德国移民做解释，匆匆直奔使馆门口，老远他就大声叫了起来，“尊敬的秦大人，到了广州应该早些告诉我嘛，我必定亲自去码头迎接你！”

    秦铠笑嘻嘻的看着施莱尔作秀，也故作亲热的上前拥抱了一下，“施莱尔领事，我可是来讨债的哦！”

    施莱尔微微一笑，“秦大人真会开玩笑，答应援助你的德国技术工人很快就会补齐，走，先进去，我这次弄到一瓶上等的德国的丹菲尔红酒！”

    接待秦铠，施莱尔自然不遗余力，让手下为章奎等人安排休息的地方，他递上倒着红酒精致酒杯，才笑着问道：“秦大人，我听说你最近做了一件大事情啊，贵国的纺织业因你而打了个翻身仗！你真是太伟大了。”

    很意外，这消息连施莱尔都知道了!秦铠自然明白，其他人都会猜测是丁日昌的关系，唯独施莱尔才明白马尾真正的幕后力量，他微微一笑，“亲爱的施莱尔，这种技术不值得夸耀的，来，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干杯！”两人轻碰酒杯，一饮而尽。

    “今天来，是有事情要你帮忙，还有就是上次我说过的复合装甲已经研制成功，另外我还有几项成果，希望与贵国共享！当然，我也希望贵国继续向我们提供相应的帮助！”谈正事了，秦铠自然大放倒钩，不愁这施莱尔不来咬钩。

    施莱尔听到又有新的技术成果，这可比喝什么酒都来劲啊，笑着说道：“秦大人，你尽管放心，你的要求，我一定全力向俾斯麦首相进言，德意志帝国一定会全力支持的！”

    秦铠点点头，递上了一份清单，里面包括已经研发完成的钢铁复合装甲、单基无烟火药工业化方案、最后一项是氨气生产中的多分组催化剂。

    施莱尔对于工业化的东西并不是很了解，前两种都是军工武器类的新产品，他自然明白其中的价值，第三种氨气生产的催化剂，他却不大了解价值，秦铠也懒得解释，合成氨工业代表的就是军工火药的生产能力，但是这多分组催化剂的价值施莱尔还是明白的，这时代化学催化剂都是国家机密级别的存在。

    “秦大人，对于你的慷慨，德意志帝国一定会回报您的！”施莱尔在秦铠面前也不再掩饰兴奋，“说说您的需求吧！你的慷慨一定会而得到我们的全力回报。”

    “谢谢！”秦铠非常绅士的又递上了一大张清单，狮子大开口就是现在这时候嘛。

    施莱尔到底是搞外交的，看到这么一大张需求，倒也不慌不忙，看了之后，想了想，才说道：“秦大人，这技术工人方面，我尽全力满足你的要求，你提出的机械精细加工、光学镜片工艺、船体设计方面技术工程师的需求，我想完全可以接受，另外一些尖端的技术工程师，我也不确定国内能否提供，至于资金方面的要求，我想合理范围内的援助，那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秦铠所提的要求主要集中在各类德国技术工程师的援助，他亟待解决的是工艺上的问题，而非技术上的难点。当然，顺便问德国佬收一些利息那是应该的，合成氨的工业化，绝对可以快速壮大德意志的军事力量。

    “施莱尔领事，我还有一个小小的麻烦，希望能得到你的帮助！”秦铠顺便办完大事的同时，把小问题给抛了出来。

    “请说！”

    “我有一个朋友，据我了解，被英国大使馆扣留了，就在这个人工小岛上!我需要确切的情报！”

    还真是个麻烦事，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欧洲国家作为一个整体相处还是比较融洽的，当然，从国家利益来说，朋友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敌人，否则就会面临失去朋友处境。

    稍作权衡之后，施莱尔作出了决定，“秦大人，为了我们的友谊，我决定启用帝国潜伏在英国使馆内的内线来为你提供消息，不过，如果需要进行武力营救，我们德国军队只能提供暗中的帮助！想必，秦大人能理解我的苦衷！”

    “谢谢！我需要你提供一批枪械，并且把我的手下从外面偷偷带入使馆内，在没有行动前，我会安心在这里好好休息的！”秦铠倒是毫不客气的就做起了霸王房客。

    “欢迎之至！欢迎之至！”施莱尔乐呵呵的把秦铠送到另外一边的贵宾客房，章奎这些人早就在这边等着了。

    毫无意义的两天，完全是发呆的两天之后，施莱尔这次没有辜负秦铠对他的期望，消息还不算太糟糕，这次英国人获得马尾船政制造纺织机的消息后，就指示广州领事负责刺探消息，这事情最终落到了已经派人潜入马尾的黄埔造船厂。

    不料在接头时，廖德昌坚决不同意泄露马尾的消息，英国人只好以他家人为要挟，把他带到了广州，现在关押在大使馆对面的一处英国人的宅子里，有一组5名英国士兵负责看守。

    德国人的效率非常不错，很快那幢民宅的地形图、卫兵守卫的情况都被绘制成图送来了，秦铠则送出消息，让在外面的孙复通过衙门里的关系把廖德昌的母亲和小弟先联络好，好在廖德昌被带回来了，英国人对他老母和小弟的看管倒也撤掉了。

    他本来要亲自主持营救行动，不过周瑞东和章奎显然不同意，强烈要求由他们来执行，所以秦铠只参与策划，他们坐在马车上，把宅子周围的地形和道路都摸了一遍，同时制定了营救和撤退方案，一切看起来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