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气候,对于广西承宣布政使司来说,并不太好过。
但是,无论是古今中外,有一点是不会改变的,穷人在哪里都不会过得太轻松。正如丁一以前如何努力都好,他的日子都不会太轻松。但知识改变命运,在丁某人的身上,得到了足够的体现。
在拥有领先世人几百年的知识以后,哪怕是在这个年代的广西的夏天,他也过得不错。至少他可以泡在怀集城郊庄子里修完工的游泳池,和天然呆、柳依依一起晒太阳,喝着冰——从湖广运来的冰镇的酸梅汤,当然也许丁一还是有遗憾的,那就是柳依依和天然呆死活也不肯穿上他设计的泳衣。
“不要跟我谈账目,依依,为夫弄不懂那玩意,还有,这里又没外人,你不肯穿泳衣就罢了,能不能别自称妾身?”丁一左拥右抱,不经意流露出来,平时在人前的貌岸道然下面,掩饰的本性来,“你就不能跟香莲一样自称我吗?”他这样抱怨着,柳依依羞红了脸正在躲闪他手上的动作。
不过马上他就后悔了,因为天然呆抚摸着他宽大的胸肌,对他说道:“师兄你知道吗?前天接了一个伤兵,那箭从这里,对,这两根肋骨之间,穿透了胸肌,送进来还有气的,切割真皮和肌肉之后,那箭倒是取了出来,但一下子血就狂喷起来,看来是取出箭头时,那做手术的护士不小心,伤到动脉……”
于是柳依依就在边上接嘴:“那些当兵的没让你赔钱啊?你手下那些庸医……”
“没有,进去都让他们签了那免责文契,按了手印的!我让他们等等,他们分不清医生跟护士。硬是一大群人跪着冲个护士磕头,求她做手术,唉,虽说不是我的错,但这治死人。心里总觉好别扭,以后谁敢偷偷帮人做手术,看我萧女侠不给她来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不然这么下去,我在江湖上的名声……”
柳依依一听来劲了:“还好签了那文契!要不这么弄,不然非把咱家里钱赔光不可!妹子你以后可别胡乱收人进去医。看着能活的才好医……那护士,得叫她赔钱,明明是个伙计的身份,那有给人一求,就当自己是掌柜的?这哪能纵容!不让她赔个几百两是不成的,她家没钱?有田地没?有田地也成啊……人命关天。你不能纵容……”
一个是财迷,一心找着机会捞钱;一个是大侠梦还没醒,一心想着什么见鬼的江湖名声。
丁一实在受不了,摇头道:“闭嘴!你们有点人性好不好?一条人命啊!什么名声和赔钱?这事香莲你得管,那护士不能就这么算了,没有行医资格怎么能去给人动手术?扭送梧州当地衙门……”
“师兄,人家当时剑都抽出来。想给她来个透心凉的,咱江湖上儿女,做错就要认,一命偿一命嘛,可是那些军兵跪着求我,说他们不怪那护士……”天然呆嘟着嘴这么说道,似乎她在意的不是护士越权而造成医疗事故,而更多是在乎自己名声无损。
丁一就不乐意了,医生要这德性哪能成?
但没有等他开始纠正天然呆的三观,外面就跑进一个婢子。急冲冲地小碎步迈得飞快,跟竞走一样的:“老爷,门外来了个军爷,披盔顶甲的,跪在门外拼命磕头说要见您。那刘大管家教奴婢来报与您知道,那军爷叫、叫、叫沾酱肉脯!”
沾酱肉脯?还有这名字?但刘铁会差人来通传,看来只怕不是什么小事,按不好是关外出事,来的是吉达那些草原人?丁一只好爬上来抹干了身体,换了衣服往前厅出去,一到了客厅,才发现哪是沾桨肉脯?是左参将赵辅。
不过那赵辅盔甲上全是一道道发黑的痕迹,看着就是血粘了尘土的模样,头脸也是同样尽是血污,那位奴婢也真是好胃口,就这模样说是烧肉还沾边,居然能整到沾酱肉脯去,丁一心中也觉得好笑。
不过赵辅一开口,就不好笑了。
关键是这位左参将、都指挥佥事,没说话先脱了头盔,用脑顶冲着丁一磕了三个头,就是类似乎佛教里顶礼那样,不是用额头磕的,就三下,丁一看着他那脑袋,几乎立马肿了一下,吓得丁某人顾不得在椅上模拟首辅气度,一个箭步过去把他搀了起来,这么让他再磕下去,真是感觉能磕死在这里啊!
丁一就是要弄死他,也不能在自己宅子里啊,要真磕死在这里,那真是黄泥上身,不是粪也是粪了!丁一连忙大叫:“子坚,叫医务兵!弄盆清水来,让厨房快弄点热乎汤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毕竟丁某人是久经沙场的,他这一搀赵辅,就觉得不对了。就算磕出脑震荡来,以赵辅这种武人,不至于从搀起来到现在,还有丁一的双手给他做支撑点,还找不准重心啊!要平衡性差成这样,还骑得了马?
被丁一硬生按在椅子上坐下,赵辅一开口,差点没把丁一吓死:“晋公!救救石太保啊!石太保五千兵马,只余十天军粮,被围郁林州七天了!”这回不叫丁如晋了,也不叫容城先生了,直接叫晋公了,而且鬼嚎一样的叫嚷着,也不要什么脸面,嚎完竟就抱头哭起来,也不知道是情急,还是脑袋痛……
“啪!”谁知丁一听着,伸手一记耳光抽了过去,极为清脆,立时在赵辅满是血污的脸上,抽落不少血痂,赵辅惊惶地抬起头,极为惊恐地又一下跪倒在地,抱着丁一大腿嚎叫道:“晋公,不是末将怕死,末将闻讯从桂林府领兵回来,昨晚抵达,一刻不停,晚上冲了一次,白天冲了五次,折了七八百儿郎,实在是杀不进去啊!再冲下去,就是兵变啊!”
丁一冷着脸,抽出腿来一脚就把赵辅踹倒,这时奴婢由刘铁张罗着端了洗脸水上来,吓得双股发战,因为平日里丁一都是模仿首辅气度,端着个微笑,跟面瘫一样,说话都是恨不得低十六度,此时看见丁一横眉冷眼,对一个将领这么处置,真是吓得胸口波澜起伏。
“滚起来。”丁一沉声对赵辅叱道,“将是兵胆,你都这鸟样了,能不兵变算你祖坟冒青烟!你是白痴么?昨晚抵达,不扎营憩息,预着敌军偷营,还发动夜袭?你以为你领着的是岳家军啊?今天还冲了五次!昨晚吃了一次屎,是臭的,不够,还得白天再吃五趟才甘心?他娘的,要是老子在你手下当兵,那才真倒了血霉!”
赵辅被他这么一通臭骂,爬了起来,却还真是冷静了下来,一个是丁一暴露出来的腔调,那才是他的本性,正宗的行伍做派,听着亲切;一是丁一骂到点子上了,赵辅冷静下来,真是方觉自己干了蠢事。
丁一这时也不装什么风度了,直接扯开长衫,脱下卷成一团甩开了,身上只着一条四角短裤,显露出线条清晰结实无比的一身肌肉,往椅子上坐了下,端起茶碗一口喝尽了,对那孙子一样低头站在边上的赵辅骂道:“卸甲、洗脸、清创、吃饭,弄完再来跟老子说正事。”赵辅本来想说些什么,被丁一瞪起眼说了一句,“在此之前你要敢开口跟老子说话,现在就一刀杀了你。”
赵辅竟被吓得脖子一缩,不敢再开口,老老实实卸甲,去边上洗漱了,丁一看他那模样,看着还哆嗦,身上还有几处包裹着,看怕还是被创数处,是真的自己亲身冲过阵的,不禁皱了皱眉头,看来情况真的不太好。
这时刘铁下去吩咐了厨房又跑上来,丁一却就招手示意他记录,只听他开口道:“命令,大明第一师山地旅第二零一团,进入三级战备;第一旅第一团,接令之后六个时辰内,由师长杜子腾带领,从肇庆向梧州进发,务必于明天正午之前到达肇庆;第一旅第三团接手肇庆府城城防,由副师长胡山接任肇庆府城城防司令官。此令,即刻生效。”
刘铁用鹅毛笔沾着墨水很快写完,给丁一看了无误签上名,再用了丁一的印信,马上就飞奔而去,派传令兵去送信了。为什么赵辅会败成这样呢?丁一可是记得清楚的,成化年间干掉侯大苟的刽子手,就是赵辅这厮啊!
这也是当初丁一没有干掉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毕竟广西这么个乱法总不是个事,他还想着要是赵辅能如历史上十几年后一样,把侯大苟平了,那也算是还原历史事实了,再说,那样自己也不用沾上镇压农民起义的名声。
对于内战,丁一真的不太感兴趣了。
不过赵辅败得这么惨,难道侯大苟集结了大部分的兵力,想再干掉一个两广总督,以直接把朝廷打到屈服放弃广西?否则的话,石璞领着五千边镇军马,怎么会被困住?
但如果侯大苟真的集中兵力要去把石璞吃掉的话,对于丁一来说,未必不是一个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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