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事啊?啊?听说有人欺压良善,视国家律法如无物么?老周你说,谁……”于这秋风里,陈知事执着扇子,发作着官威,边上的差役扯了他好几次,方才看到骑于马上的丁一,不觉一下子便泄了气。
他是被丁一搞到有些害怕了,卢忠那边也吩咐他不要瞎搞了,要不出了什么事也不会保他,原话他还记得“若是现在丁某人铁了心要弄你,不怕跟你实说,卢某绝对不会去保你,非不愿,是不能,只怕兴安公公都保不下你来。丁容城此时圣眷正浓,却莫教他拿住把柄。”
陈举人记性是很不错的,怎么说也是中过举的人,他可记得清楚。
此时一见丁一,他脸色就难看了,如果可以,他压根就不想理会这事,夹着尾巴往回跑吧。可是他又怕这样恰恰就给丁某当成把柄:好啊,此地有纠纷,你身为顺天府知事,视而不见?这不是渎职么?
他脸色变幻着,想离开又不敢,只好听着那周掌柜在边上扮苦主诉说着案情,心里却是烦燥无比,只觉这周某人极为可恶,把他陈知事置于这进退不得的地步,不禁胖手一推,把周掌柜一把从身前抹开了,不耐烦地说道:“好了,你都说不出背后是什么字,那这东西,凭啥是你的?”
周掌柜一时没反应过来,愣在那里跟那几个混混大眼瞪小眼,这不对啊,平日里给了这陈知事多少孝敬,明明说过有事就可以直接寻他的啊,先前请他出来办事。虽说手黑了些,但还是蛮利落,怎么今儿竟这样了?
“大人你是不知道,那宝物真是我小人家中祖传,上回大人您不是还看过。说是巧夺天工么?”周掌柜这是向陈知事暗示,那东西价值不菲来着,如是能弄得过手来,给陈知事的好处,自然也是可观的。
可是周掌柜却不知道,陈恰好陈知事对于丁一可谓是使尽了混身解数地试探过了。但陈恰好跟风闲那种人不同,用最粗俗的市井方言来说,也许更为形象一点,那便是:这厮知道死字怎么写。
不论是找差役也好,弄一班同窗也好,找卢忠也好。他干的并没有过火,虽然极为恶心人,但不算是阴招,都还算是有底线的,例如他叫差役过来,毕竟丁一这些人携刀带剑、膀大腰圆,他身为顺天府官员。觉得有问题,这年头又没疑罪从无的说法,硬要来查,可以说公报私仇,但也还是算事出有因;还有和那些举人同窗要去落丁一的脸面,的确是极恶心的行径,但士林之中,切磋也是有的嘛,只不过丁某人实在被学霸们虐到铜筋铁骨,陈举人咬不下去罢了。
陈胖子这些都是属于盘内招。反正恶心归恶心,撞上了就大家看本事,咬不下口,就跟在醉仙阁前一样,崩了牙你也只能朝肚里吞;真被他咬到。那也只能自认倒霉。但要说跟风闲一样,觉得天是老大自己是老二,绑架杀人强取豪夺那些阴损盘外招法,陈恰好这胖子却是不会这么干的。所以丁一在京师的江湖大豪李青把陈某人的情况报上来之后,也没有去对他怎么样。
“滚。”陈知事把胖眼一瞪,冲着周掌柜便这么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要识相的话,赶紧赔礼道歉。”然后挪着小短腿,支撑着那圆球一样的身体到了丁一马前,抬头说道,“这不丁秀才么?这事下官就给你们调停了,可好?”
他不是不想在丁一面前摆官腔,要是可以的话,怎么他也要让丁一下马,毕竟丁某人身无官职了,他可是官,哪有骑在马上让他这官仰着头跟生员说话的道理?但陈胖子可不傻,他早就打听清楚了,丁一有不少御赐的东西,最为变态的是,丁某人居然真的就穿戴吃用起来!
别一会叫丁一下了马,人家一撩衣服,说这是御赐的玉带,到时拜不拜?陈胖子不是厂卫,不拜自然也没事,他是文官只要腰杆硬,真没啥事,这不是华夏亡国的年份,一弄就要奴才怎么样怎么样。问题他背后抱的大腿锦衣卫指挥使卢忠可就是皇帝鹰犬,他这当口来扮强项令,回头是想让背后靠山大嘴巴抽他么?
丁一笑了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若是刘铁在边上,必定就知道,他家先生又在开始模拟首辅气度了。
丁某打量了那几个混混一眼,又冲着周掌柜露出八颗牙笑着点了点头,对那女孩也点了点头,便下了马,把缰绳扔给那亲卫,袖手向前行径直去。那女孩本就是极会看眼色的,哪里还用再说什么?自然立马跟着丁一身后而行,周掌柜还想着跟上去要说什么,却被陈知事狠狠地瞪了一眼,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好了,都散了吧。”陈知事阴着脸,招呼了一声,便准备回去了。
“且慢。”说话的,却是丁一留在这里的亲卫,他看着陈知事,笑道:“这周掌柜和这几个泼皮,陈知事最好把他们看牢了,若是他们走脱,只怕这事就不好了结了。知事不必问我凭仗,先生门下,不作大言。”
陈胖子听着心里就发毛了,他可没忘记卢忠的话,当面叫丁秀才自然没问题,他是自恃丁一拉不下脸来跟他计较,但如果丁一真的要来跟他计较,丁如晋可是大司马的亲传弟子,人家要是有心跟他玩,即使就是玩儿盘内招,他也招架不住啊。
他脑海里盘算了无数回,终于最后觉得还是里子比面子重要,挥手对那些差役说道:“把这一干刁民拿了!”指的却便是周掌柜与那几个混混。那班差役听着,立时就围了上去,谁知那几个混混倒是不敢动弹,要去拘那周掌柜时却就又出了问题。
周掌柜这当铺,往顺天府送钱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是只送陈胖子一人,此时看着陈胖子不单让那到手的珍宝溜走不说,还要叫人来拿自己,不禁恶从胆边生,怒叱道:”姓陈的!他娘的老子喂条狗还知道摇尾……“
陈知事听着脸色阴得能挤出水,当场喝道:”这厮怕是专给江洋大盗销赃的,若有反抗,格杀无论!“
”慢!“却是国土安全衙门的人赶了过来,取出腰牌一亮,却便向周掌柜说道:”现时请你回去问话,并未指控你触犯律法,但若有反抗逃逸,按律,格杀莫论!“周掌柜听着几乎要瘫倒,怎么会惹上这些”十殿阎罗“!方才那被唤作”丁秀才“的年轻人,到底是什么人?
陈知事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因为周掌柜手头有着不少向他行贿的证据,一旦被安全衙门的人问将出来,那可就大大的不妙,一时间胖脸汗如雨下。周围百姓倒是拍掌叫好,还说陈知事是个好官,没有跟这周掌柜狼狈为奸,只是陈胖子一句话也听不进去,钻进轿子里,几乎就要哭起来。
丁一带着那女孩行到边上胡同,向她问道:”你从哪里来?“
“太上有口喻。”女孩却是见过场面,倒不怯场的,脆生生便这么对丁一说道,“你还不跪下接旨……”
丁一哑然失笑,摇摇头道:“别玩这套把戏,若是太上真有口喻,必定不会教你这么说。”
女孩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道:“你怎么知道?”
钱皇后让她出来贩卖女红和那镜子之时,便教她有机会的话,找丁一传上几句话,并且教她千万不要添油加醋,想不到,话还没说,她刚想拿起架式,就被丁一叫破。
“娘娘让奴出来,把她做的女红卖了,把这宝镜也卖了,换些银子补贴家用……”她被丁一识破之后,却就失了底气。就算她是钱皇后身边的宫女,毕竟英宗如今的情况很不好,南宫的锁头都是用铅汁灌死的,皇家权威派不上用场的话,她却也就不知道怎么和丁一说话了。
丁一皱着眉头,原本历史上,钱皇后的确就是做了女红来补贴家用,丁一原本以为,这是撰史者为了衬托出景帝的不仁,没想到,还真的有这么回事。不过这样丁一就有点想不通了,历史上,不是还有卢忠这蠢货,闹出的金刀案么?
就是英宗将一把金刀赐了南宫的太监,结果卢忠就眼馋,把那金刀弄到自己手里,后来又害怕,开始装疯。按丁一想着,都有金刀可以打赏臣下,不至于真要钱皇后来做女红补贴家用吧?丁一禁不住问道:“南宫真的拮据到了这等地步?便是递上几幅字画或是古物出来发卖,也不至于要让娘娘去做女红吧?”
“先生有所不知,这禁中之物,都是有造册的,赐赏之类去向都登记分明,再说便是真的偷偷拿了出来,也是没什么人敢买。”女孩无奈地向丁一说道,“这宝镜,是完全没有造册的东西,所以娘娘才教奴拿出来变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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