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了跑的早。”孟帅抹了把汗。
刚刚薛良辰上去的时候,他就反应过来,如此大张旗鼓的亮相,必然是要打出四天号的招牌了。
一旦打出来,就与踢馆无异,对方非火了不可,他们肯定也要受牵连。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扯呼,趁着“四天号”三个字还没有响彻会场。
正好芳姨也起身,道:“夫人安排,我们分批退下。姑娘先走。”
孟帅道:“也好,你们先走,我断后啊。”
薛明韵瞪了他一眼,道:“断什么后啊,跟我一起走。”说着拉他起来。
孟帅也没多说,两人飞快的扯呼。
好在会场这时防范还不严格,这一晚上中途退场的事情太多了,几人飞快的出了大门,绕过街区,一辆马车停在街角。
那马车并非来时的车马,颜色朴素,并不起眼,但马匹神骏非常,有一种低调的奢华。
芳姨道:“姑娘上车,夫人随后就到。”
薛明韵点头,对孟帅道:“咱们走。”
孟帅摇头道:“我先回去了,今天晚上够累的了,咱们就此散伙吧。”
薛明韵脸色一变,道:“什么意思?”
孟帅笑道:“什么什么意思?咱们又不住在一起,早上分头来的,晚上分头回家,要见明天再见呗。又不是见不到面了。”
薛明韵脸色稍微好看一些,道:“那你先别走。我妈妈一会儿来了,你见见她。”
孟帅忙摇手道:“大姐,我就是不想见令堂……不是不想,是不想打扰你们母女团圆。你们家里人说话,有我什么事儿?回见吧。”
正在这时,只听马蹄声响起,又是一辆马车驶来,拉车的马竟不是寻常马匹,而是似龙驹。马车前站着一人,穿着灰朴朴的衣服,却是百鸣山的制服。
驶过这边,马车上人呼喝道:“孟帅,还不回来?”
孟帅道:“不好,我门中人来了。回见。”说着向薛明韵摆摆手,上了对面那辆马车。
薛明韵怒上眉梢,叉着腰气鼓鼓的目送他远去,道:“呸,我稀罕你么?”
芳姨板着脸,面无表情道:“姑娘,多想无益,上车吧。”
薛明韵道:“妈妈呢?”
只见车帘一挑,一个美貌妇人探出头来,道:“我在车里,上来吧。”
薛明韵又惊又喜,道:“妈,你怎么悄没声息的上车了呢?你是……你是传送过来的?”
薛良辰笑道:“是啊,上车,别让那些大荒盟的狗崽子追上来。”
薛明韵钻入车中,车帘放下,马车启动,速度飞快,眨眼之间就消失在街道尽头。
在车上,薛明韵迫不及待的问道:“妈,你怎么来了?”
薛良辰道:“你这丫头,我还道你早猜到我下来了。我给你安排那么多事儿,又派来芳姨她们助你,你还猜不到我就在附近。”
薛明韵道:“我以为您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薛良辰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娘还真没那个本事。若有,也不至于亲自出面,给你收拾这个烂摊子。”
薛明韵吐了吐舌头,道:“其实我于的也不错啊。”
薛良辰道:“前面有几招不错,后面太小心了。我们这一行,固然靠运气,可也别听天由命啊。”
薛明韵道:“妈,你最后直接出场,把前面的算计都一起认领了,这样好么?会不会太招摇了?”
薛良辰转过头,饶有兴味的看了她一眼,道:“你真的觉得我招摇了?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么谨小慎微,是给你那小子带歪了吧?”
薛明韵脸一红,道:“没有。我是真的觉得,让他们没头苍蝇一样摸不着头脑,不也挺好?”
薛良辰道:“你想的错了。做生意的,不怕招摇,不,是唯恐不招摇。名声都是钱,每一次出名都是必要的。不要总想着闷声发大财,要真将生意做大,闷声是发不了大财的,只会把好肉焖烂在锅里。纵然现在不说,到时候你开拍卖会,难道大荒盟想不到你是幕后的黑手?早晚会被人知道,藏着反而错过了这几个月的黄金宣传期,得不偿失。要做大生意,就要勇于激起千层浪,再乘风破浪,逆流而上,才能新开一片天地。”
她正色道:“你那位也算聪明厉害,但他的性子和我们四天号的理念有所偏差,你用他也好,切不可全心依靠他,失了自己的分寸。说到底,你才是主事,把握四天号在大荒的方向,可不要因为小小坏了大事。”
薛明韵面红过耳,道:“妈,有你这样说女儿的么?又是什么邪位,,又是什么,我有什么我和他是合作伙伴,并没有什么其他关系。”
薛良辰道:“是吗?那太好了。我也瞧他不上,家里早就给你备下了金龟婿,只等你回去挑选。”
薛明韵道:“妈,你故意怄女儿?您不是也答应了这件事?”
薛良辰笑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
薛明韵急道:“前两天,芳姨安排人去给他送请柬,不就是趁机相看他?我当时只道是芳姨自作主张,现在知道,肯定是您的意思。既然请柬顺利送出去,他也过来了,岂不是你觉得他不错?”
薛良辰噗的一笑,道:“好啊,别的地方不用心,这事倒是心里明白,我说你什么好?”
收了笑容,她正色道:“说真的,我一开始本就不同意,倘若他品行不好,对你有所企图,我是吩咐芳姨可以动手的。”
薛明韵变色道:“妈”
薛良辰道:“你别不满,我做母亲的,必须对你负责。就算他品行不错,但若是人物差了,我一样会让他离你远点。不过我看他年纪轻轻,已经是先天修为,总算天资不错,想必运道也有,这才让芳姑把请柬给他。”
薛明韵道:“那不就好了?”
薛良辰道:“我没有阻止你和他相见,也就是说,你可以和他相处,甚至做朋友。我年轻的时候,没嫁给你父亲,这样的朋友不少。”
薛明韵悻悻道:“您那是裙下之臣,没有几个成器的。”
薛良辰笑了起来,道:“说的不错,不愧是我的女儿,用词就是准确。我可不想那些老古板,觉得女孩儿家就该守在家里。都出来做生意了,做的都是人脉,就要多交朋友。有些年轻朋友有什么不好?趁着年轻,结交几个关系亲近的朋友,一起玩玩乐乐,只要不过了界限,就算将来回忆起来,也是一段美好记忆。”
说到这里,她渐渐收了笑容,道:“但也是到此为止了。你们相处的时光也就这么几年,等你到了嫁人的年纪,心要收回来,不要想得太多。交朋友可以不顾及彼此的身份,但结婚姻两姓之好,只能是门当户对的对象。这个概念你要有,关键时刻要拎得清。”
薛明韵也收了笑容,道:“那您刚刚说他年少有为,修为出众,就不算了么?”
薛良辰道:“算啊。就算是裙下之臣,也是需要资格的。你以为什么人都能和你一路么?但是他再好,也是一个人,在百鸣山做个普通弟子,可见没有根基,门第上和你差得远了。他的修为又没有好到怎样惊世骇俗的地步,十六岁的先天,在大荒是天才,在咱们家也并非多了不起,你这一辈儿,就有三个不输给他。所以他也只能是你在大荒结交的一个朋友,还不配更进一步。”
薛明韵气往上冲,道:“妈,您计较的这么清楚,还分三六九等,又是谁配这个,谁配那个,真是……功利”
薛良辰也不生气,笑吟吟道:“是啊,你我出身商贾世家,不计较,不功利怎么可能呢?你也是商人的女儿,也是一脉相承。”
薛明韵怒道:“我才不是。您这样挑三拣四,好像天底下只有别人配不起我,还不知道人家看不看得起女儿。”
说到这里,她心中一动,想到了在火山口下,孟帅那神秘莫测的“师父”。
当时的白蝶散人给了她很大的震撼。她甚至觉得家里未必有这么强大的长辈,但孟帅的师父却是远远超出她想象的人物,她所有的认知,都无法包含下那位高人,更别提拿家族的人和他相比了。
如果孟帅的师承那么厉害,恐怕他的门第配自己也绰绰有余,甚至真有可能是自己配不上他。
她正要说出来,堵上母亲的嘴,却心头一动,暗道:我要是在门第上计较,岂不是说明我和母亲进入了同一个逻辑?那说明并非我不计较门第,只是正好孟帅符合罢了。那不正好坐实了母亲所说,我和她的思想一脉相承?且我计较孟帅的门第不低于我,才能配得上我,是不是也认同,他的门第若远高于我,我就配不上他?这样计较来计较去,我的心意又放在什么位置上?
想到这里,薛明韵下定决心,暗道:我只管和他相不相投,不管其他。
下定了决心,薛明韵道:“我不想说这件事了。”说着侧卧在马车上,闭上了眼睛。
薛良辰微微一笑,女儿发脾气,在她意料之中。谁年轻的时候没有脾气?她年轻的时候,比薛明韵脾气大过百倍。她也不是没有真心相待的相好,当年的刻骨铭心,山盟海誓,谁没有经历过?但到了年纪,还不是走上正轨,沿着当初前人的路前进?
自己的女儿,也会如此。
这是薛家女儿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