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太阳升起,昨夜的阴霾在阳光下化为缕缕青烟,随风荡去。
京城再次活了起来。
大街小巷,南来北往,车水马龙。
有道是“南贫北贱、东富西贵”。京城的格局,大抵如此。东边的城区,乃是富贵商贾之流汇集之所,能在这里拥有一座宅院,哪怕是最不起眼的平房,也说明主人的家资实力至少也是大齐一流。
东城兴隆街街角,一所不起眼的平房。大门一开,一个胖胖的掌柜模样的人走了出来,对着太阳伸了伸懒腰。旁边有路过的街坊认得他,都要拱手道:“掌柜的,发财啊。”
大家都知道,他就是兴隆街头最大的茶馆“东风楼”的大掌柜。明面上说是掌柜,其实他不站柜台,分明是个确确实实的“甩手掌柜”。有人说他是东风楼的大东家,但他自认是掌柜,并且谢绝一切和“东家”有关的称号。
那掌柜的拱手,眯着眼笑道:“您发财,您发财,有空来坐坐,有空来坐坐。”然后提着他的鸟笼子,一路晃晃悠悠的走过一条街,来到自家的东风楼
进了东风楼,伙计点头哈腰迎出来,他也不往柜台里去,提溜着他那只据说价值百金的鹩哥,一路上了二楼,来到风景最好的雅座上坐下。
坐了下来,那掌柜也不点菜,只一味的逗鸟玩儿,自然有伙计殷勤的给他端上早茶和早点。什么汤包、烧麦、蒸饺、春卷、各色糕饼、于鲜果子、咸酸蜜饯摆了一桌子。那掌柜的只顾着逗鸟,将各色精巧点心掰碎了,喂他那只鸟吃,自己偶尔也吃两件。
就这么消磨半个上午,伙计端上食盒,殷勤赔笑道:“给您家小少爷的。
掌柜的笑道:“有心了。店里的生意怎么样?”
那伙计道:“别提了。自打外地来了好多带着家伙的丘八老爷,这生意是越来越不好做了。 我们这儿还好,对面的合庆丰,给一家军爷砸关门了。”
掌柜的笑道:“罢了,你忍忍,忍忍便罢,外地的人他不是京城的水土养大的,还能老不走?”说着提起食盒,晃晃悠悠的走下楼。
一路上,他依旧悠闲地迈着方步,看见沿街叫卖的有什么好吃的,就抓一把,好玩的,就逗弄两下,活脱脱一个依靠祖荫,吃喝不愁的二世祖。
就这么浪荡了半个时辰,那掌柜才回到了家。从前门进去,一路穿过前院、花厅。到了后面,把自己一直不离手的鸟笼子挂在廊下的钩子上。
等挂好了鸟笼子,他又把另一手提着的食盒靠在树下,突然直起身,笑眯眯的弯眼陡然睁大,一股杀气笼罩了肥胖的身躯,大声喝道:“小贼,哪里来
喝出这一声的同时,他已经一抖袖子,一道乌光飞出,往树丛射去
只听当的一声,一把飞刀穿过树丛,直接钉在墙上,与此同时,一个人影从树丛中飞出,直扑那掌柜的。
掌柜的一闪眼,已经看清了来人是一个少年,身子一偏,躲过了对方的这一扑,一道匕首的银光从身边掠过,在他衣角上划了一道痕迹。
“真不错啊。”掌柜冷笑一声,回身圈掌,掌力如滔滔江水,向那少年拍了过去。
那少年被掌力一激,身法略有迟疑,脚尖沉下,在地上一点,又瞬间恢复了灵活,手中一闪,一条黑影闪过,往那掌柜的面上抽去。
那掌柜的叫道:“来得好。”双掌一合,竟将那黑影直接合在当中。
双方一下子变为沉默对峙,那少年兵刃被锁住,进退不得,那掌柜的双手被占,也暂时无法发招,两人互相瞪视。
那少年略一咬牙,突然一腿弹起,向那掌柜的下盘飞踢——
“且慢”
一个声音出现了,一人从后面跑出来,道:“先生,轻衍,且慢动手,都是自己人。 ”
那掌柜的背对着后来出来的人,但一听到他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的撤下手掌,胖胖的身躯往后一跃,笑道:“原来是自己人。得罪了。”
他对面的少年兀自愣住,道:“自己人?”转头对新来的人道:“孟帅,这是怎么回事?”
孟帅笑嘻嘻的走上前来,拍他肩膀道:“你不告自来,惊动了先生,才有了这场误会,没事,没事,都已经过去了。”
那少年一手推开他,道:“不告自来?明明是你叫我来的,我为了找你这个破地方,当真花了不少功夫,你赖我了?”
孟帅道:“哪里,哪里。我绝没有说你丫要是敲门就没这么一出了,的意思。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前辈,百里先生。这位是我朋友,方轻衍。”
百里晓微笑拱手道:“方公子好。”
方轻衍虽然傲气,但见百里晓年纪比自己大出许多,却还主动向自己问好,有些不好意思,躬身道:“百里先生好。刚刚多承指教。”
百里晓道:“不敢。方公子年纪轻轻,武功已经不俗,果然凤凰身边没有凡鸟,不愧是公子的朋友。”
方轻衍心中郁闷,暗道:刚刚是我在和你打,你于嘛要吹捧孟帅?这也太狗腿了一点儿吧?
孟帅笑吟吟道:“请进。先生,我们去后面聊一会儿。”
百里晓道:“好说,好说。”他提起食盒,道,“我替公子整理一下早点。”说着自己返回了前厅。
方轻衍看着他的背影,道:“是你的家将?”他本以为百里晓是孟帅的长辈,但看他说话行事,倒像个照顾小主人的老仆。
孟帅摇头道:“是我很尊敬的一位前辈。他对我一直很照顾。里面坐。”当下将方轻衍让到里面的暖阁之中,倒了一杯茶。
然后,他对方轻衍正色道:“在唐府中,多谢你援手。”
方轻衍笑道:“倘若我们还是需要互相道谢的关系,我根本就不会出手。况且我也没于什么,只是杀了一个中山王的人,把线索引过去而已。真正的逃跑,我根本也没有帮到你。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逃出去的?”
孟帅微笑道:“你实在是起了大用处。说穿了也简单,我是混进王和胜的队伍里逃出去的。”
那天晚上,他被关入了四面楚歌的唐府大宅之中,确实有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不过好在这种感觉只有一瞬间,他头脑很是灵敏,仔细一想,就已经有了计划。
这个计划很简单,就是利用灯下黑的盲点,混进王和胜的队伍。
但具体怎么混进去,可就难了。唐家的小厮衣服他是早就准备好的,王和胜兵丁的衣服,他是没有的,何况他们的战斗序列相当整齐,找到混进去的机会谈何容易。
有机会要上,没有机会制造机会也要上。
所谓的机会,就是混乱,他一定要制造一场混乱。
好在他还有两个帮手。
其中一个,是偶然遇到的方轻衍,化名何复的。孟帅在给他递剑的时候,让他速战速决,腾出时间来,然后写了一张纸条,趁他还剑的时候递了过去。上面有这次的计划,方轻衍趁着换衣服的时间,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另外就是蛤蟆。孟帅求他帮一个不大不小的忙,就是过一段时间,引一队兵丁——不管多少人——去武库。
蛤蟆也出色的完成了,不愧是一起穿越过来的同伙。
孟帅在武库中,放了点火的装置。等他跟其他人出来的时候,正好对上蛤蟆引来的兵丁盘查,孟帅很适时地点燃了武库。
狭小的地形内,身后不远处突然起火,还是很重要的武库,这时候不慌乱才有鬼。
果然所有人都慌了,包括唐府的家丁还有王和胜带来的官兵,都在乱跑。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孟帅很轻易地捉到一个,把他拉入黑土世界慢慢炮制。
这个时候,出了一点小意外,慕容佩到了。
听到慕容佩说要带他离开,孟帅心中暗自大骂:你早于什么来着?
都已经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你又来找我?
倘若他当时没抓到一个兵丁,这个计划完成度还不到一半,他说不定就跟慕容佩走了,毕竟这条路也算保险。但当时他已经完成了八成以上的计划,就差最后一哆嗦了,何必再临时改路?何况跟姜期过早接触,有违姜廷方的命令,孟帅不希望为一件不必要的事惹上麻烦,因此他很自然的拒绝了。
当然,方轻衍这一招棋可不是闲棋。他不是吃饱了撑的,才给素不相识的中山王找麻烦的。
嫁祸一个目标,让王和胜注意不到身边的情况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要让王和胜有一个出唐府的机会。在唐府多呆一刻,就多了一分被查出来的危险
果然找到了线索,王和胜亲自带人去追,孟帅混在其中,轻易离开唐府,然后在半路上就开溜了。回到了这个早就准备好的小基地。
这一次逃脱后来想来没什么,但真是步步为营,一步也错不得,他能顺利逃出来,也真是运气很不错了。
方轻衍道:“原来如此,你竟然能想到躲在追捕你的人的队伍里,倒也不简单。在唐府乍一见你,我还道你是混进唐府为了接近唐旭呢。”
孟帅笑道:“怎么可能……”说到这里,他突然心中一动,看了方轻衍一眼,道,“或许我不该问,但你混在中山王府里做门客,是不是有什么……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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