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样写就不怕清妖把你当成粗鄙不堪的笑话来说吗?”洪韵儿那柔美的声音飘了进来,但语气却是冷冰冰的,回头看时,只见帐帘掀起,洪韵儿一瘸一拐的缓步走了进来。
她换了一身衣裳,湖水绿的衣裳,苏绣镂花边,下面是大红裤子,头上却依旧是黄色的头巾扎着,脸色还有些惨白,中间带着一丝薄怒,“璇玑,你去陪着左夫人吧,这里让我来。”
李璇玑哦了一声,站起身向萧云贵行了一礼,低着头急匆匆的便告退出去。
萧云贵本拟趁这个机会可以好好的和李璇玑培养一下感情,聊聊人生的,没想到又被洪韵儿这个四眼妹给破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萧云贵气闷的坐下身,洪韵儿白了他一眼,捱到桌案后面坐下,提笔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打什么坏主意,以为能瞒得过我么?”
萧云贵怒气上涌,恨恨的说道:“我只是怕你还在生气不肯帮忙,所以让璇玑妹子来捉刀代笔,我这儿还没怎么着呢,你就胡思乱想,难道我真有这么坏么?洪韵儿,我告诉你,现在我是太平天国的西王,我要亲近谁,要纳谁为王娘,都是我自己说了算,你管不着,你还真当自己是我的老婆啦?”
洪韵儿怒气也上来,冷冷的说道:“现在咱们干的是掉脑袋的事,你不好好的把心思花在大事上,整天琢磨这些龌蹉之事,你这是嫌命长么?”
萧云贵赌气哼了一声道:“我已经很克制了,你知道我从前有多少女朋友,可以说是每天无女不欢,自从穿越之后,这么多天了我都没碰女人。原本想着萧朝贵还有个老婆,想不到会变成你,只能看不能动,你明白我的痛苦吗?”
洪韵儿脸上一红啐道:“不明白你说什么,不说这个了,给张亮基的信我帮你写吧。”说罢研墨提笔,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萧云贵嘿了一声,女人这种生物果然很不讲道理,而且有时候还很会装糊涂,也不想再纠缠此事,沉吟道:“这封战书写给张亮基,我是这般想的,战书里多多给清军些压力,造成我们不日即将北上的假象,好让他们收敛一些,不敢南下用兵。趁清军不敢南下之时,我们着手收拾一下湘阴南边的地方团练,同时招揽人手抢收秋粮,把湘阴以南长沙以北的粮食都收进我们的库中,不留一粒粮食给清军。”
洪韵儿见他不再纠缠那件事,松了口气道:“这个办法不错,但还是要在湘阴以南布置些人马才会给清军施加压力的啊。”
萧云贵负手踱了几步道:“我打算让李秀成,也就是李以文统领八百人留下,一边瓦解地方团练,一边抢收粮食,同时给湘阴的清军施加压力。李秀成的才能你我都知道,现在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他一定能做得很好。目前清军那边有胡林翼坐镇,我这边过几日郴州大队就要到来,实在分不开身来和他周旋,想来想去也只能把李以文留下,才勉强是胡林翼的对手。”
洪韵儿点头赞同:“李秀成行事谨慎,又有急智,但需要更多的领兵锻炼机会才能尽快成长起来,成为独挡一面的人物,这样安排很好。”
萧云贵裂开大嘴笑道:“所以我才要吓唬一下张亮基,好让李秀成行事少些压力。”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道:“还有信的内容里再说一件事,原来的巡抚骆秉章和布政使翁同爵还再长沙关押,告诉张亮基,拿银两来赎回这两个米虫,我这里不养闲人。”
洪韵儿笑嘻嘻的说道:“这个买卖可以做,我们可以让张亮基为难一次,看看他到底会不会救他的同僚,又或者愿意用多少银两来赎人。”
两人相视一笑,似乎一场风波又过去了,萧云贵期期艾艾的说道:“韵儿,说实话,你不和我作对的时候挺好的。”
洪韵儿提笔开始书写,边写边道:“我和你作对都是为你好,记得小时候玩过的俄罗斯方块吗?这个游戏告诉我们,小错误的不断积累,会让人走上绝路的。你如果打从心眼里就只想利用别人,到头来是没有好结果的。”
萧云贵皱眉道:“我不这样认为,人类群体中规定了很多道德、规矩束缚我们的行为,你要获得别人的认可,只需要和别人做的一样。但根据优胜劣汰的规律,人类之中最后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注定只会是与众不同的少数人,这些人要么像远古时候的圣人一般的贤明无私,要么就像秦始皇那样雄才伟略、不择手段。我是做不了圣人的,你也别期望我能做圣人。”
洪韵儿哑然失笑道:“想不到你一个富二代少爷会有这么深刻的认识。”
萧云贵耸耸肩道:“你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小时候其实家里并不富裕,我老爸是在我上小学时候才发家的,我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富二代。”
洪韵儿点点头,略带讽刺口吻道:“不错,你身上暴发户式的粗鄙更浓重些,不少富二代还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你比不了。”
萧云贵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你怎么说,反正我老爸的发家史我是全看在眼里的,他老人家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利益至上者,虽然我很讨厌这种东西,但我不得不说这却是最为简单有效的方式。我还从没见过做事不讲利益的人,更加不清楚你所说的诚意值多少钱。”
洪韵儿很是无语的看着萧云贵,一字一句的说道:“你等着吧,总有一天你会看到这样的人的,难怪有人说我们是垮掉的一代,不是说我们身体不行,而是思想精神上已经丝毫没有古时汉人的仁义礼智信了。”
萧云贵还想出言反驳,帐外忽然有亲卫大声禀报道:“西王殿下,李将军回来了,金隆镇我军兵败,胡旅雪断后战死,李左车重伤,五百人只回来了不到二百人。”
“什么?!”萧云贵和洪韵儿大惊失色,两人急忙出到帐外,只见李以文的人马带着战败的男兵、女兵们回到营中。
映入眼帘的都是一个个满脸泥土血污的脸,身上的号衣破烂不堪,残破的旗帜上血迹斑斑,印入耳膜的却是受伤兵士们的惨叫声。
萧云贵张大了嘴吧,半晌说不出话来,洪韵儿早已经哭了出来,抢上前去帮忙抢救伤兵。
李以文来到萧云贵面前,面色沉重的说道:“西王,我带兵赶到的时候清军已经退走,李左车带着人马在金隆镇阻击清军,只剩下不到两百人,女兵剩下的多些,还有一百二十多人,男兵就只剩下五十七个了。”
“狗清妖!”萧云贵忍不住怒吼起来,拔出长刀狠狠的插入泥土中,跟着蹲下身去,泪水忍不住的流了下来。这一刻他也不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本来不想这么失态的,但胸口就像是堵了什么似的,好像不大声吼叫心里不痛快。
稍稍整理心情之后,萧云贵跟着李以文去看望了伤兵。李左车的伤势颇重,身上几处很深的刀伤,失血颇多,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今晚。其余很多伤兵都是苗兵劲弩、梭镖所伤,这些利器上大多有喂毒,伤及躯干的伤兵只能慢慢等死,伤及四肢的只能截去肢体。一时间营中满是惨嚎呼痛的叫声,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李以文上前来说道:“西王殿下,这次进兵,我们在茶亭铺截获了十几箱烟土,是不是分发下去给伤号们用些,算是能给他们减轻些痛苦。”
萧云贵知道李以文所说的烟土就是鸦片烟膏,太平天国向来是禁止吸食的,但眼下这些伤兵如此痛苦,似乎也只能用鸦片烟膏来缓解痛苦,让那些伤重的人走的时候没那么辛苦。
“这事命人去办吧,但其他人不许吸食。嗯,今后让各军拯危官都备一些烟土,给重病伤患用吧,但轻伤的人尽量别用。”萧云贵无力的挥挥手,鸦片的确有药用价值,本来就是麻醉剂一类的药品,在这种冷热兵器混合时代的战场上受伤,那种痛楚可以活活疼死人的,给伤兵用鸦片也无不可。
李以文吩咐手下拯危官去取鸦片给伤兵服用后,又来到萧云贵面前,只见他蹲在地上,看着地上的泥土发呆,上前低声问道:“西王殿下,我们是不是明早进兵前去报仇?!”
萧云贵深吸一口气道:“你说清妖看到你们就马上退走?”
李以文点点头,萧云贵皱眉道:“清妖领兵的是贵州黎平知府胡林翼,此人虽然没有和我们太平打过仗,但他长年在贵州和苗人作战,他用兵之法老道,一定猜到我们明日会领兵北上报复,说不定已经布下了伏兵准备伏击我们。你说你要是胡林翼,打痛了敌军之后,会不会防备敌人报复?”
李以文若有所思的说道:“清妖不与我接仗,从容退走,的确大有可疑,小弟已经派人前去哨探,若是清妖在袁家铺的布置严谨,说明胡林翼故弄玄虚,虚张声势,必定没有埋伏,若是袁家铺清军一副懈怠的模样,便是想引我大军前去报复,其后必定有大队伏兵。”
萧云贵嗯了一声道:“这就是兵法中的实则虚之,虚则实之,等你的探马回来后我们再决定如何行事吧。我的那封战书也要略作修改了,胡林翼此人断不能就此轻易放过,若是清妖真的没有防备,明日我一定要领兵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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