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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格不可谓不老,正因为须弥介子这个金字招牌太过耀眼,所以在他出列的时候,连卡洛尔的心都为之猛然一跳。
“老臣有话要说。”须弥介子恭谨地行礼道。
“介子伯伯请讲。”
“陛下英明。陛下年少气盛,壮志凌云,这是好事,然而,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很多事情有了想要做到的目标,看似完善的计画,却不一定非达到或者完美地做好不可。只要在其过程中享受过乐趣,得到从未有过的经验,成固欣然,败亦可喜。
学会如何在该放手的时候放手,该坚持的时候坚持,臣相信陛下日后走在皇道上必定更为顺畅。”介子这番学究式文绉绉的话,本来并不讨好,可是加上他多朝元老的身分和那份对宫廷的莫大影响力,这话就显得非常有份量了。
看到卡洛尔火气稍减,但依然一脸不愿,介子就知道还需加把劲,他继续道:“诚然,奈尔特大人在此次战事中的确有任妄为之处。但当时他亲自率队回防,也是最好的选择之一,各位大人,你们说是不是?”转过头,介子和祥地向站在大殿右边的武官们问道。
“的确如此。”
“当时快速舰队不多,奈尔特大人亲自回防也没有错。”
“假如不是奈尔特大人亲自去,说不定罗加斯大人会更早阵亡。”
似乎也察觉到皇帝需要一个台阶,众将也纷纷附和起来。
“奈尔特大人中了飞云的诡计之后,当时也是战至无力再战才无奈撤退的。至于飞云是否故意放走奈尔特大人,这事就不得而知了。克萨斯人固然可恨,但臣以为我们不应为敌人的诡计而随便动摇国之根本。”
“那……爱卿你认为该如何?”卡洛尔也顺着台阶下去。说实在,他总不能因为奈尔特战败,而随便抹煞他此前的功劳,把他处死吧。
“臣斗胆向陛下进一言,不如将奈尔特大人罚薪三年,三年内领取上校薪酬。所罚款项捐给此战死难者家属,以示慰问。”
什么?这么轻……可恶!乍听到须弥介子的建议,卡洛尔立时有种想当场发狠的感觉,可是他忍住了,必须忍住,他要维持他一国之君的威严和彰显国君的气度。
海恩斯帝国元帅的年薪是三百五十万,上校是十二万,从数字的比例上来说,也算不轻。但相对于他的愤怒,这种程度的责罚只能归入打手板那一级。
结果,他还是选择了接受。
“爱卿你觉得如何?”卡洛尔剑眉一扬,转过来问奈尔特。
“臣甘愿受罚。”
“好,这次的事,就这样算了,不过,朕希望下次出征,爱卿能以你的荣誉和生命发誓,不要再让朕失望了。”或许是心有不甘,又或者是急于挽回颜面,卡洛尔断然斩绝了奈尔特的退路。
“臣,以骑士的名义发誓,下次出征,必定全力以赴,以鲜血和命维护我海恩斯之荣光。”
矛盾,消除了。但矛盾的消除并不是因为矛盾的波浪扩散到极点之后,趋于消弭,而是因为本已陌生的人际关系进入彻底的冬季,以彻底的寒冰封住所有的蜚语波浪而得到暂时的平复。就像是用沙子来修补的钢材裂缝,缺口是填上了,但任谁都知道这是无补于事的。悲惨的是,产生矛盾的两人并不是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子,他们是晓得,却无法控制自己。
快步走在皇宫的林荫路上,卡洛尔心中满是懊悔,他知道自己把话说得太重了,把奈尔特上了“胜利,或者死”这个无法回头的可怕选择中。
“我必须这样做。”卡洛尔是这样告诉自己的。他暗忖道:现在,卡邦尼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要把米利亚女皇嫁给我。米利亚的访问,已经超出原定计画一个月了,可是她现在还是住在我的皇宫里,这本身已经说明了一切。本来,一切都是好好的,如果那个该死的奈尔特一如既往地打胜仗,哪怕是个小小的胜仗,我就可以堂皇地向米利亚求婚了。可是他偏偏……正在思索当儿,一阵微微香风飘入卡洛尔的鼻孔中,轻轻地提醒他,地方到了。
“卡洛尔哥哥,处理完国事了吗?”坐在白玉造的纯美凉亭里,美人儿本是出神地望着蔚蓝的天空发怔,见到卡洛尔到来,才如梦初醒般对卡洛尔回眸一笑。
洁白的皓齿,纯真的笑容,顿时让卡洛尔忘却了片刻前还积满胸腔的烦躁,整个人开心起来。在他的眼睛里,此刻跟自己约会的已不是凡间俗女,而是一位从天上翩然而至的仙女。
“抱歉,让你久等了,叫美丽的女士等候,这本身就是一种罪过。”
“哥哥别取笑我了,说大话,该罚。”米利亚站了起来,盈盈走到卡洛尔面前,调皮地用手指头勾了勾卡洛尔挺翘的鼻子。
这不是友人间的寒暄,而是超出友谊的问候。站在凉亭里的两人,不但都具有优雅高贵的气质举止,连容貌也是世间顶级的。这对搭配如此完美的玉人儿,相信找遍整个银河都找不出第二对来。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的组合,迅速被两国国民所接受,在民众的心目中,他们已经是夫妇了。实际上,两国政府都乐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卡洛尔也曾经怀疑,米利亚是别有用心接近自己,来玩弄自己感情的。他很快发现,自己错了。不单是他,连最挑剔、最有阅历的大臣,也无法在米利亚那双清纯无比的双眸中找出一丁点的邪气、一丝毫的恶毒。
从米利亚身上偷偷采集的遗传密码样品,也证明了她高贵的身分。再加上自她踏足海恩斯以来对她一举一动的观察得知,她其实是完全不管政务的。
那么,海恩斯群臣对于她以前心狠手辣传闻的真实推断,只剩下一种可能了——卡邦尼拥有一个影子内阁,真正的决策者不是米利亚,而是这个影子内阁,米利亚是完全无辜的。
只要是政治婚姻,就绝对不会单纯。能够在这不单纯的背景下,找到一个单纯的伴侣,正是卡洛尔所梦寐以求的。
米利亚从未向他要求过什么,也未曾怂恿他去干什么,但只要看着她清丽的面容,心底就会有种想把世间一切美好的东西奉送到她面前的冲动。
她不喜欢人家送礼给她,只不过,卡洛尔除了送礼之外,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方法表达自己的爱意,他只好寻找机会。
当米利亚说出“该罚”两个字时,几乎是潜意识地,卡洛尔觉得,机会来了。
“哎呀!我真的该罚,可是下面的人又不中用,我上次答应你要约你到爱密斯尔星旅游的事,可能要延后了。”
“没关系呀!”米利亚的物欲,似乎真是出奇地低。
“那你……”
“我说过很多次啦!只要有人陪陪我,和我聊天,不要让我孤独寂寞就好了。”米利亚秀丽的金眉毛,似乎黯淡了不少。一阵盛夏的热风吹过,却有如寒风般使米利亚哆嗦了一下,下意识地搂紧了自己的身躯。窈窕的身姿,此刻显得那么单薄,感觉她是那么的弱不禁风,惹人怜爱,使卡洛尔产生一种无论如何都要守护她一生一世的激动。
他,始终没动,皇族长期以来的礼仪教导早已根植在他的脑海里,无法动摇。他只是伸出了自己的手,但始终没有越过最后这条看不见的线,抱住米利亚。
“呃……我……真是抱歉,国事太繁忙了,无法陪你。”
“嗯,没关系。”话是这么说,可是眉宇之间流露出来的失望之,却毫不掩饰地表露了她内心的声音。她这样子,看得卡洛尔一阵揪心痛。
哎!都是奈尔特不争气,怎么在关键时刻突然打败仗!在心底,卡洛尔再一次抱怨起奈尔特来。
突然,背后一个侍卫走来,恭敬但不失礼貌地说道:“抱歉打扰!尊敬的卡洛尔陛下,还有米利亚女皇。”云_霄_阁
“什么事?”卡洛尔有点诧异,他知道,除非是十万火急的事情,否则自己这个贴身侍卫是绝不会打扰自己的。
向米利亚欠身告个罪,卡洛尔快步走开,侍卫马上走到卡洛尔身边,一阵耳语。“什么?居然有这样的事?”感情的彩,在卡洛尔的脸上迅速变幻着。
“千真万确!”
“好,我马上来。”如果刚才训斥奈尔特时,他脸上表露出来的是单纯的愤怒,此刻在他脸庞上的,就是糅合了羞恼的狂怒了。在急速分泌的男荷尔蒙下,愤怒的火苗像核裂变似的,由一生二、二生四、四生无穷,如充气球迅速膨胀,胀满了整个身躯。
脸吓人,更像择人而噬的恶虎。
米利亚无法知道卡洛尔到底听了什么会变成这样子。可是看到背对着自己的卡洛尔宽阔的背上,好似有腾腾的杀气升起,她就知道,绝对没有好事情。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米利亚……抱歉,发生了点事,我必须马上亲自去处理……今晚……我可能无法陪你进餐了……抱歉。”不等米利亚有反应,话刚说完,卡洛尔就“登登登”地大步离开。什么贵族礼仪,什么绅士风度,全都荡然无存。米利亚甚至清楚地看到,卡洛尔没走几步,就好似觉得非常闷热似的,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领带。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无法猜度,无法想象,只知道,这绝不是好事情。
晚上九点钟,飞云同样心神不宁,从皇宫出来之后,整个人都是恍惚恍惚的。脑海里只有两幅图画——美丽调皮又让自己心动不已的丽奈,以及在焰火升腾的舰桥上,倒在血泊中的丽奈。
画面频繁地切换着,光与影的变幻,最终都指向同一个终点——死亡,带着遗憾不甘的痛苦死亡。
除了诅咒上天的不公和命运之神的恶毒之外,飞云悲惨地发现,自己居然无力改变这个痛苦的未来。
两个人,只能剩下一个;战场上,只有一个胜利者。
飞云清楚,谁都不可能退让,毕竟,压在各自身上的,都是流传了数百年不可改变的历史,无法抗逆的血统,不可能挣脱的家族枷锁。
飞云第一次痛恨起自己身上的血液,不是因为它的肮脏,而是因为它的国籍。友情和爱情是无国籍的,但血液有。就是这份血液不断地迫着自己,在不可能平衡的天秤上,徒劳地寻找着那不可能存在的平衡点。
从答应铁诺皇帝的那一瞬开始,就像自己是个等待死刑宣判的囚徒,恐惧得无法呼吸,那份末日般的惊恐似乎会随时随地不期然地杀到自己的面前。
不知道该如何做心理准备,也没有人能够教自己。
那,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磨利心中那把绝不想拔出来的剑,以求最快地结束丽奈的生命?还是扔掉那副用细心和谨慎做成的盔甲,好让丽奈可以轻易地找到破绽杀死自己?
两样都不可以。
“该死。”飞云狠狠地咒骂了一声,用力地伸了伸自己那被苍白心灵电流电得发麻的手脚,跟爱美兰说了一声“我出去一下”之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国宾馆。
讨厌的跟屁虫足足有十二个之多,姑且可以称之为护卫。
“抱歉,飞云大人!我们奉陛下之命贴身保护您的安全,只要大人您离开国宾馆,即便是您的命令,也无法叫我们离开。”国字脸,宽阔的下巴,柔亮顺眼的麻头发,这个侍卫的确亲和力十足,长得讨人喜欢又不失豪迈。假若是平日,飞云或许已经冲上去跟人家称兄道弟了。
今晚不是平日。
今晚,总觉得这个家伙比皇帝更加可恶。于是,在带着十二个家伙离开国宾馆范围之后,飞云下手时,第一个就是揍他。
“啊!大人,你……”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身为保镖的他们万万想不到突然袭击他们的居然是他们必须以生命守卫的被保护者。很多人往往是脑勺后受到沉重的一击,在几近失去意识前才醒悟到攻击他的人就是飞云。
就在飞云第一轮的拳打脚踢中,八个侍卫瞬间倒下,剩下的则茫然胡乱地抵挡着飞云狂风暴雨似的攻击。
不过,他们也仅仅多撑了几秒钟。
或许他们是训练有素,是菁英中的菁英,可是他们的战斗经验,跟飞云这个实战时间近五千小时的疯子相比,实在是太贫乏了。
撩阴腿、插眼、锁喉扣、洒沙子……这些招数虽说是绝对的下三滥,但却十分有效,不消几秒,他们都痛苦地倒下了。
蹲在那个捂着下体一脸痛苦的侍卫长面前,飞云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辩解道:“抱歉了,我要去追女孩子,很可惜,假如你们不是都比我英俊的话,我还可以考虑带你们去的,可是有你们在,我毫无机会啊!”
尽管在极度痛苦中,侍卫长还是听出飞云的话中包含着模糊的伤感,本来,他还想说点什么的,只不过,这时候,一颗硕大的拳影迎面飞来……
几分钟后,飞云的身影出现在“绝顶高手”网络柜台。
他向笑容甜美的服务小姐递上一张伪造的电子身分证。
“欢迎您,道格拉斯先生。请问您要……”
“给我一间独立的贵宾室。”
“好的,贵宾室的收费是每小时二百四十元,每五分钟为一个计费时段。”
飞云随口应诺了一声,就拿着卡,在服务员的引导下直接走向自己的房间。
由于网咖的团体和群聚是不可取代的,二十八世纪网咖依然是个热门行业。
但为了避免电子罪案的发生、杜绝电脑骇客利用公共场所犯罪,各国政府对网咖的规管达到一个前所未见的严密。
基本的隐私保障还是有的,只是,所有在网咖上网的人都必须提供合法可追踪的身分证明,以方便政府在必要时追踪。
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飞云此刻所用的,就是易安娜星域追逐战之后,找强尼伪造的高仿真度电子身分证。
侵入克萨斯本国的身分档案系统很难,强尼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变动相对较大的旅游签证系统,而飞云的临时身份就是神圣银河王国的旅游者。
当天,强尼就是这样对飞云说的:“时间太仓促了,必要的身份证明的确伪造了出来,但瑕疵绝对不少……其实我也知道你要去见的人应该就是丽奈,其它人我不敢说,我和路加是猜得到的。不过,你既然打算蛮干,那这种程度的伪造应该足够了。”
“你知道?”
“嘿嘿!别以为聪明的只有你一个人啊!在战场以外的地方,你可是比我们烂哦!”强尼神秘地一笑。
“臭小子!”骂归骂,飞云的心里还是充满了感激。
“记住小心点,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现在就看克萨斯的电子员警反应速度如何了。”
“嗯。”
回想着强尼当日对自己的再三叮嘱,飞云知道,自己的时间绝对不多。
话说回来,既然自己和丽奈的关系已经被皇帝知道了,那么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如果能联系上,这也算是最后的道别吧!
想起即将要和丽奈联系。飞云的心无端地一阵揪紧,心想:假如我不能及时联系上她呢?假如我扑了过去,在老地方见不到她呢?我该怎么办?我下次还有机会溜出来跟她会面吗?
我……心中泛荡起千百种悲观的可能,又搅拌起自我安慰的心浪把这些可能主观地压制下去,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飞云上网了。
并没有失望,当他的意识进入电子世界之后,打开私人的秘密电子信箱,马上就收到了丽奈的信。
信是这样写的:
想遗忘,最终却朦胧了自己的意识。
任时间流转,任事过境迁。还是要承认曾经为你而醉。
即使你把直率的笑容躲隐在神秘的云雾中,即使你把伟岸的身影藏在深邃浩瀚的宇宙中,我还是想知道,你是谁……
可惜,现实残酷的冰风,冷却了彼此,让这份建立在虚幻流沙上的友情转瞬间进入了冬季。
我欺骗自己,既然感情树叶上的绿意已不复存在,自己就不须再探究这份微妙的感情脉动曾经存在与否。
但是,我做不到。
想得太少,又想得太多。
无论如何,还是想见你。
就让我呆站在熟悉的地方,再次怀念你直率的微笑,最后一次为你而醉。
这信……是丽奈写的吗?
不可能!
这就是飞云心中第一反应。在他的印象中,丽奈不是那种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即便心中积累了再多的不快,她还是会很直接地表露出来。
可是,再仔细想想,回想起丽奈那双总是同时混杂了喜怒哀乐的明丽双眸,又觉得这信的的确确是丽奈写的。
丽奈的信,一向简单,比方说,每次约自己的时候,总是简单几个字“死人,老地方见”而已。
丽奈的武功比绝大多数男人还厉害,可是这无法掩饰她曾受过的良好教养。可以说,她有这样的文笔绝不稀奇。然而,自己总觉得丽奈想跟现实世界的自己划清界限,甚至可以说厌恶真实的自己,所以往往表现得大胆甚至有点泼辣。
认识她多年,直到接下这封信,自己才真真正正有点接近她的心灵。
只是,怎么也想不到,她坦露心迹的第一封信,就是警告信。飞云相信,文中的情谊,绝对是真的。但正因为她知道彼此的会面十分危险,才直接地表达出来,—方面是提前表白,另一方面则是警告。
信,本身就是矛盾。
明知道危险万分,却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和冲动。
“人真是一种矛盾的动物啊!你矛盾……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忽然发现,我跟你真的好像……好像扑火的飞蛾。糟糕的是,明知如此,我跟你一样,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如果我跟你在一起,大概,也会是糟糕的一对吧!天!小兰,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我要对不起你,独自去冒险了……”看着信,努力地把鼻子凑过去想闻闻那不曾存在的香味,飞云发出了近乎自怜的苦笑声。
没有回头,把双手插进了自己的衣袋中,喊出几句久违的电脑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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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云身穿着蓝无庸劲装(一种刺客喜用,类似风衣的高防御力衣服),头顶冲天冠,手握火属万仞剑,脚穿犀皮靴,缓缓地步上山岗。
风景如画,绿草如茵。一个水池,三、两棵松柏,四、五块奇石,几百朵野花。
远处则是连绵遥不可及的起伏山峦。
平凡、自然、简单,在虚拟世界中,一切仿佛都是永恒的。
理应陌生的地方,依然熟悉,飞云不禁心中感慨万分,当年,我们第一次手,就是在这里……自己和丽奈,是在击剑天堂认识的,可是第一次手,却在这里。
有一次丽奈太过分,砍人太多,被一百多人追着砍,也是叫自己来这里会合。还记得那次,自己和丽奈并肩作战,每人少说中了十几刀,痛得要命。可是,好不容易击退了那群家伙之后,第二天两人还是若无其事地坐在草地上谈天说地。
撑了半天,两个笨蛋都捧着肚子一边叫疼一边狂笑,像个疯子。
自那天之后,自己和丽奈就一起并肩作战了!只要谁撑不住,另一个绝对马上会跑去帮忙。自己曾经问过丽奈:“为什么你每次都要跑来呢?这么喜欢打架,难道你是人妖不成?”
结果,当自己的视线不怀好意地往下挪移的时候,丽奈发飙了。
那是自己和丽奈的第二次手,因为自己理亏,所以被修理得很惨。第二天白天上战场时,还差点送了小命。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脸孔上残留的心悸之痕,丽奈少有地向自己道歉。
“白天……碰到危险了吗?”
“嗯。”
“对不起。不过,以后你也别怀疑我是……”好笑,人妖那两个字,她始终说不出口。感觉上,似乎是现实世界的残酷让丽奈一直想忘掉自己的女孩子身份。但另一方面,她又非常在意自己的女孩子身份,一份朦胧的憧憬和渴望,让她严守着生为女孩子的底线和矜持。
真是矛盾的家伙。
“好了,好了,我不是没事吗?至少现在还能站在你的面前。”
“这就好。嗯,我决定了。”丽奈一面坚定。
“决定什么?”
“从今天起,我们是兄弟了,以后碰上打架,你喊一声,我马上过来帮忙。”
“……”
“记住咯!”
“哈哈哈,”
“笑什么呀?混蛋!”
“女孩子根本就不懂什么是兄弟!兄弟讲究的是义气。打架时需要的是百分之一的理由,百分之九十九的义气。你做得到吗?你做得到吗?别笑死我了。”自己捧腹大笑。
“什么啊!我丽奈在此对天发誓,雾风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只要是他找我一起打架,我连那百分之一的理由都不需要!”丽奈像只母暴龙似的,叉着腰,气鼓鼓地对天发誓。
但接下来的几年,她做到了。或许是声名狼藉、恶名昭著,打了几个月之后,就没有挑战者了。只是偶尔有些不怕死的猪头冲上来,像残阳这种家伙,绝对是例外。
只是,当年算不得神圣却一直严守至今的誓言,现在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我的敌人就是你的敌人吗?如果我的敌人是你,那……你会怎么做?”苦涩像藤蔓,悄然从飞云的嘴角蔓延到整个脸庞。
“你还是来了。”清悦而熟悉的声音,一如所料但又出乎意料地在此时此刻传入飞云的耳朵里,不敢想象在战场生死相搏之后,彼此见面会是怎么一个样子,所以飞云没想,但明知道她会来,胸膛内依然是一阵心悸。
“我有选择的余地吗?没有吧!”奇异地,他猜想此时丽奈必定以真实面貌出现在自己面前。但他没有回头,心底明明渴望看到那副自己幻想了无数次的绝美面容,但不知为何,就是不敢回头。
“看来……我们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啊!”丽奈的声音幽幽涟涟的,似水波,又似轻雾,将伤心藏在浓雾中,却又不小心地将心意泄漏到空气中。
“真糟糕!曾经以为,只要你我背靠背,即便跟整个世界为敌也不怕。可是……”
“可是在揭下彼此的面纱之后,最终还是要无奈地杀死对方吗?”说着话,丽奈慢慢地走过来。
飞云没有动,任由她慢慢地走近,轻轻地把背与自己的相贴。熟悉的触感,再次从背脊传来,虽然跟自己相比,丽奈的背是那么的窄狭,但那种温柔中不乏坚韧的安全感依然如故。
猛然发现,再这样下去,自己在不久的将来,必定无法在战场上直接面对丽奈,飞云不禁心中哀叹一声,决定狠心决裂。
他努力地把冰冷的冻气注入声音里面,道:“在我的背后,是无法忘却的历史和血缘;在我的面前,是不可能回避的将来和责任。请原谅我,我必须下令向你开火。不过,我不会犹豫,更不会后悔。”
“我相信你。”
“你相信我?”
“不过,我相信的,是你那颗颤抖的心,而不是你那张口是心非的破嘴巴。”
“……被你看穿了?”飞云并不感讶异,的确,自己的心,跳得太快了。
“你本来就不是善于撒谎的人。”
“……”
“人的面部表情可以伪装,人的声音可以变调,可是,人的心脏是毫无防备的。你的心跳,已经出卖了你。”似乎在证明什么,丽奈的背又向飞云靠紧了点。
“是吗……但,这又怎么样?知道了之后,我们又能怎么样?我们都是彼此国家的敌人,难道我们可以轻易地放弃一切,追寻一个只属于我们俩的空间吗?别傻了,不可能的。”似乎是放弃,又像是自暴自弃,飞云忍不住,一口气劈哩啪啦地把心中的闷火倾泻了出来。
沉默半晌,在几个深呼吸之后,丽奈终于开口:“你说的没错。与其为了挽回早已错过的命运而不断徒劳地挣扎、不停地走向痛苦绝望的明天,倒不如为了走向明天而痛痛快快地放弃这份无谓的执着……就让我们一起忘掉这份因缘吧!……好吗?飞云,就当我求求你了。”话到最后,丽奈哭了,号啕大哭了。努力地避免柔弱女子那种泣不成声,到最后却换来了更大的爆发。
忍不住,也无法忍住,丽奈突然转身,一把抱住飞云的腰,把头伏在飞云结实的肩膀上,痛哭起来。
不知道说什么,也没办法说些什么,飞云的嘴角像生锈的齿轮卡住了,无论他脑子怎么想,肌肉怎么抽动,都挤不出半个字来。
他能说些什么呢?
说要忘掉一切的她,到头来什么都忘不掉;说要放弃执着的她,最终比飞云还要执着。如果他们不是那么晚才知道彼此的身分,如果他们不是那么迟才表露自己的心意;如果他们不是决定两国命运的关键人物……或许,一切都会不同。
泉涌的泪水,迅速浸透了厚厚的无庸劲装,落到肩膀的皮肤上,飞云却觉得丽奈的伤心已经透过泪水传到了自己的心窝中。无形电流萦绕在紧密拥抱如恋人的两人身上,轻轻地提醒着他们,即将到来的终点。似乎醒悟时间已经浪费太多了,丽奈终于幽怨地提出最后一个问题:“飞云?”
“嗯。”
“我最后想问你,你……你……你喜欢我吗?不,应该说,你愿意把你的爱,分一点点给我吗?我不要很多,只要……只要一汤匙就够了。”
“丽奈,我已经有爱美兰了,我很想拒绝你,可是我做不到。我也知道这很卑鄙无耻,但我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没错,我也的的确确喜欢你。只是,我不能爱你,一分一毫都不可以,因为只要有那么一丁点,我怕……我怕……我再也无法举起枪,向你扣下那该死的扳机……”
“这样……我知道了……谢谢你……真的谢谢你……”说着,丽奈突然亲吻起飞云来了。一个一个的吻,很温柔,也很仔细地印在飞云的肩膀、颈项、耳背、脸颊。
但,直到最后,飞云依然不敢望丽奈,他害怕,非常害怕,害怕自己见了丽奈的脸之后,再也没有战斗的勇气。除了那随风飘扬的黑清逸秀发,除了那轻灵地钻入鼻孔中的女香气,飞云什么都看不到、感觉不到。
在麻木中,飞云知道,丽奈后退了,一步一步地从自己背后退开了。
“飞云,其实我的名字是奈丽。奈丽·姬丝丁娜·奈尔特。”
“……”
突然间,一阵奇怪的电子音从丽奈的腰间响起。
“不好,飞云,你快走吧!迟了就来不及了。”丽奈的声音中忽地充满了焦急。
“什么?”飞云愕然转身,看到的却是背向自己疾步往外跑的丽奈。
“我们已经被海恩斯的特攻队盯上了,他们要干掉你!赶紧下线,不然你会在网路中魂飞魄散的,快点,不然来不及了,我尽量引开他们。”
丽奈说的是事实。
为了绝对的真实,人把自己的所有感觉系统与电脑网路相联。此前飞云砍人,虽说可让对方痛苦不已,但这毕竟是经过减缓的痛楚传递。若是把这进入网路中近乎等同于人类灵魂的精神意志资料全部毁掉,那么远在百千光年外静卧的肉躯也会误以为大脑坏死,而停止神经传导,导致整个人在真正意义上死亡。
“嘿嘿嘿!该死的叛徒,你的老公已经跑不掉啦!”诅咒般的阴险声音,像天幕一样笼罩在整个空间中。
眼前的一切,突然扭曲变形起来。
“不——”在模糊中,丽奈的悲叫声隔空传来,飞云觉得自己的胸口猛地被什么东西揪住了。
第五章 决斗前夕
足足活了近二十年,飞云今天才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天地变。
海恩斯的家伙似乎纵了整个游戏程序,突然间使游戏陷入了崩溃状态。天、地、花、草、树、木,眼前的一切,都像是掉入水中的气泡片,不断地冒出类似泡泡之类的东西,在分解、离析着。
物体应有的颜,迅速地退掉,变得单调而可怕。不消几秒钟,所有的一切,都变成绿了,一切的一切,都是用绿的数字和绿的符号堆砌起来。
“……”飞云已经完全地掉入陷阱里面了。在刚才短短的瞬间里,那个该死的强行脱离键早已被按了不下二十次,可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想承认,可是必须承认,自己已经完蛋了。
“呵呵呵呵!没想到我们的飞云哥哥还真是个多情种子啊!”声音一出现,飞云马上认出这声音是谁的了。
“我真是替卡洛尔可怜,没想到他的近视眼这么严重,连抱在自己怀里的人形偶,其实是黑寡妇蜘蛛都看不清。”
“嘴巴挺硬嘛!我的飞云,我知道你想骂我卑鄙无耻,可是,除了这个,现在的你,又能做些什么呢?”
眼前,突然又起了变化,一大堆绿的数字记号集结在一块,组成了一个女子的模样。只是,这个绿油油、亮闪闪的样子,很容易使飞云联想到女鬼这种东西。
“呵呵!我至少可以让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永远都只是一个卑贱的女人。如果你来我家,恐怕连当侍女都不够格。”
“……”仿佛想发怒,但米利亚最后还是忍住了,再次轻蔑地咯咯一笑,道:“我本来想永远地拘禁你在这个虚无的电子空间里面,让你当我的电子宠物,可是,我改变主意了。麻烦你……见鬼去吧!”说罢,绿女鬼米利亚慢慢地抬起手,轻轻握紧起来。
“嗯……啊!”无端的紧缚感,排山倒海地压向飞云相比之下弱小无比的身躯……惨叫声过后,烟飞云散,看着已经变成符号碎块的飞云,像崩塌的沙雕,稀哩哗啦地崩散掉落在地上,米利亚心中有种无法言喻的自豪满足感。
“讨厌的臭虫终于死掉了,比预想中顺利……不错嘛!耳根倒是清静了许多。”
“陛下……好像……不对!”
“什么不对?”米利亚心中一惊。
“飞云的资料好像不完整……不好,这是经过复制的资料。”
“什么?你刚才不是查过才动手的吗?你这个帝国头号电脑员是干什么吃的!”
“不……这似乎是克萨斯国家电脑搞的鬼,我一下子识别不出来。”
另一边,远在近千光年之外的克萨斯星上。
眼看自己即将被死亡的浊流完全吞没之际,飞云却像半夜从恶梦中惊醒的人一样,猛然睁开了自己的眼睛。
拥有身体的感觉,依然存在,依然是那么的美好,通过神经线传导到大脑的感觉信号,似乎告诉着飞云血液仍旧正常地流动着。
视线,仿佛模糊又好似清晰,不可置信地举起手,看着熟悉的掌纹,飞云才恍惚地觉得自己尚在人世。
“很抱歉把你从天堂上拉了下来,但由于你尚未完成对朕的承诺,所以这是对你的惩罚。”清朗的男音是那么的柔和熟悉,又是那么的可怕陌生,让飞云迅速脱下全息头盔,整个人从电脑床上弹了起来。
迅速地环视四周,飞云马上有种私情败露、被人当场抓包的悲凉感,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被剥光衣服赤地走在秋意萧瑟的街头,不但寒冷无比,而且万众瞩目。
是惊吓?是不安?是恐惧?还是悲凉?
飞云无法辨别是什么滋味,只知道:事情……大条了。
铁诺皇帝、他的四个高手侍卫、比特大叔、大叔的侍卫、几个不认识的看来像电脑程序师的家伙,还有爱美兰、雪梦莲、路加、强尼、丘克、沙芬娜……该来的来了,不该来的也来了,本来已经不算小的房间,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所有人众星拱月般望着自己。忧心忡忡的视线是那么的灼热,使得飞云自觉身上一丝不挂,脸颊立时比火烧还烫。
“大家……都在啊!”像装作微笑,其实想哭;像假装没事,却怎么也装不了,此刻飞云的脸,呈现出一种非常不和谐的怪样。
比特摇摇头:“不来不行啊!唯一掌握着胜利钥匙的家伙却是一个做事情不经大脑的孩子……你说我们这些大人不来怎么行?”
身为长辈,比特本身就有种不可抗逆的威严,再加上事情本身不容置疑的正确,他的训责马上就变成一座大山,狠狠地压在飞云身上。
飞云完全不敢反抗,只能不断地转动眼珠子,拚命地在地上寻找可以钻进去躲起来的裂缝。可惜,除了找到强尼的脸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飞云,我知道你想骂我,可是,如果换回你命的代价是你一辈子痛恨我。这代价我觉得——值得!”
“……”无法言语,不能说话,飞云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别想责怪强尼,你做事情真的不经大脑。要强尼帮你造伪证,你自己却连化妆都懒,不要说打倒侍卫那件事,单凭你那副出现在电脑网路的尊容,就让几百个网路监控员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沙芬娜毫不留情地训斥着飞云。
飞云低着头,羞红着脸,不敢与任何一道关切的视线对视。但他知道,至少有一对目光是绝对无法回避的。
“陛下,我……”
铁诺脸上带着叹息和怜悯的表情,大步走到坐在电脑床上的飞云身边,用力地一拍飞云的肩膀,道:“这没有什么值得羞耻。的确,身为一个国君,看到自己疼爱的臣子爱上敌国的重臣,这是很让人恼怒的。但做为一个男人,换作我是你,我也会这样做。
我并不怪你,只希望你以后注意自己的身分,多保重,不要随意乱来,这就行了。”
“陛下,我……”飞云努力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全忘了,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哈哈!放心好了。再怎么说,我都先是一个男人,然后才是一个皇帝。”铁诺爽朗地哈哈一笑,又拍了拍飞云的肩膀后,大步往外走。
在他即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最后一句话才远远地飘来:“你已经用你的行动证明了你的忠诚,朕又怎能用叛逆罪来无端惩罚一个对朕尽忠的好臣子呢?”
天!我又被看光了。
这时,比特也上前说道:“我们也不想苛责你,但是……唉!总之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说完,也是拍拍飞云肩膀,走了。
呜呜!连你也来踩我一脚?可恶!
刚刚从死亡陷阱和感情深渊里爬出来,就遇上这种事,现在的飞云,宛如掉进感情错层的迷途羔羊。
被迫失去丽奈,他应该悲痛;被米利亚暗算,他应该愤怒;被铁诺救了命,他应该高兴。无论是哪一种情感,都有绝对的理由取得飞云身体的支配权。但在现实中,他却是哪一种感情都无法表露发泄出来。
“好了好了!现在没事了,有事情明天再说。”似乎察觉到此刻的飞云更需要宁静,丘克非常果断地利用他的前辈身分,把其余人全都赶了出去。
不知是错愕还是无法反应过来,飞云就这样看着众人对自己点点头,出去了。偌大一个房间,顿时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唯一一个绝对有理由留在飞云身边的人——爱美兰。
也似乎是因为众人的离去,爱美兰压抑多时的感情,才慢慢开始流露迸发出来。
“飞云……”声音中带着哽咽,爱美兰娇躯轻颤,又毫不迟疑地往前走,走了没两步,突然加速,扑入飞云的怀里,以近乎哭喊的声调嚷嚷道:“担心死我了!你……你……太过分了,居然不告诉我……不,你应该不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