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央樨觉得有点别扭,但微一犹豫后,还是开口问了,“传到你耳朵的多半是什么事情?”
“钟点薪资、考卷来源、特殊解答之类的。”他顿了顿,“还有一些无关公务的事。”
她顺著他的回答兜著圈子,“无关公务的事情会让你觉得困扰吗?”
“看哪一方面。”
“那你有没有听说……”
她的声音突然变小,他一如过往,有耐心的等著。
“听说……”她将手中的玫瑰茶凑到唇边,轻轻的啜了一口,一会儿才又抬起头来,唇畔漾著一抹淡淡笑意,“听说我爱你?”
楼辔刚似乎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句话,表情不多的他,眼中流入了一些暖度与笑意。
她脸上微笑著,内心在忖度,有听过还是没听过?
黄心莹已经答应她会假装“不小心”在王照彬面前说溜嘴,以王照彬好事王的个性,绝对会告诉楼辔刚“沈央樨好像喜欢你”,而且应该会加油添醋十倍以上,说不定连“央樨最近好像变瘦了”这种话都会出现。
听说我爱你……
她是已经把球丢出去了,接下来就看他怎么打了。
时间的流逝可能只有十秒、二十秒,但是可以连续微笑十分钟以上的央樨已经觉得自己的脸快僵掉了。
“关于那件事——”
楼辔刚好听的声音只说了五个字,就被打断了。
第三个进来茶水间的人是洪美琴,他高薪挖来的数学名师,央樨还没忘记前几天他们两人在餐厅有说有笑的样子。
洪美琴一脸高兴的样子,“辔刚。”
辔、辔、辔……辔刚?
央樨脸上的微笑依然甜美,但心里的诧异已经快要翻墙而出,他们什么时候进展到只叫对方的名字了?据小报马仔心莹的资料显示,就连相识多年的王照彬偶尔都还会叫楼辔刚的全名咧。
可恶,他对洪美琴的亲热表示居然不予反驳,而且还一副很自然的样子。
“我就想你会在这。”洪美琴对央樨点头招呼后,很快的将注意力转回茶水间里唯一的男性身上,“下星期一晚上有没有空?”
“什么事?”
“找你一定要有事情啊,就吃个饭聊聊天而已。”
“就这样?”
“哎,老实告诉你也没关系,我生日啦,一个人过生日实在有点寂寞,想找人陪。”
“知道了,我会先订位的。”
如果现在有人告诉央樨说:“楼辔刚其实是个外星人。”她都不会像此刻这样惊讶,莫不成木讷男真的喜欢艳丽姐姐?
洪美琴跟第一补习班已经合作多年了,却凭楼辔刚的一句话就跳槽,而他那个万年冰人居然因她说想找人陪,就说出“我会先订位”的话来。
央樨突然有点不太明白自己最近在做什么了。
也许,她总是专注在自己身上。
也许,她忘了去观察别人真正的想法。
也许,她拒绝过太多人,所以这次换她知道那种——被喜欢的人不在乎的滋味。
深呼吸、深呼吸,没事,呼、吸——
她保持著礼貌,“你们慢慢聊,我还要准备下一堂的课。”
“央……”楼辔刚的声音顿了下,“沈老师。”
央樨撑住微笑。
“你刚才的问题——”
“只是开玩笑而已,你不要介意。”
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巧合这种事情虽然不是常常有,但久久也会发生一次。当楼辔刚进入“月夜酒吧”的时候,就是这样想的。
今天是洪美琴的生日,一起来庆祝的人还有“为了表达欢迎洪老师加入菁英补习班”的王照彬,以及黄心莹。
他们先在餐厅吃了饭,洪美琴说时间还早,一行人于是转移阵地,打算喝杯调酒轻松一下。
一进入酒吧,楼辔刚就看见央樨了,她坐在吧台旁边,一个光线颇为充足的位置。
白皙的手端著一杯琥珀色的酒汁,轻轻啜饮著。
她在这?!
仔细想想,也不算奇怪,因为地点是王照彬选的,而选择的依据则是据黄心莹的喜好,黄心莹与央樨是菁英有名的友好二人组,央樨会出现在这里很合理,说不定,最刚开始喜欢上这里的人就是她。
她接上了微卷的长发,细肩带衣裳露出诱人的锁骨以及弧线美丽的肩膀,长腿下踩的是黑色高跟鞋,比起平常的小名模风,今夜看起来成熟许多。
有点艳丽、有点柔媚。
黄心莹的反应最是直接,“好巧喔,我去叫央樨过来。”
话才刚说完,就看到央樨转过头,跟身边的中年男子低声谈笑,神态之间颇为熟稔。
她咦了一声,“原来她跟朋友来啊。”
楼辔刚扬起眉,那个男子是d上即将在台湾开演奏会的旅欧钢琴家,他记得他叫季圣仪。
央樨说过,她曾经跟他学过钢琴。
而且在这一阵子当“网友”的时间,她也坦承,初恋年纪是十二岁,而对象是大她十岁的钢琴老师。
到昨天晚上为止,她都没跟他说起会跟季圣仪碰面的事情。
吧台边的光线比较亮,季圣仪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央樨抿嘴一笑,神情十分愉快。
王照彬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神色,“既然央樨另外有约会,不要打扰人家甜蜜时光,我们自己找个桌子坐下,聊自己的天,喝自己的酒,然后回自己的家。”
一行四人在离吧台不远处的角落坐了下来。
央樨在明,他们在暗,所以她始终没发现他们,也始终面带微笑。
季圣仪执起央樨的手,好像在看什么似的,细细的摸著每根指骨,脸上有点惋惜。
王照彬哎呀呀的乱叫,“真亲密。”
“这个人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啊,我怎么都没听央樨说过?”身为亲友团的黄心莹用有点疑惑,又有点愤慨的声音说:“都已经发展到带他来我们最爱的酒吧了,居然没让我知道!”
洪美琴的反应倒是最中立,“下班后是个人时间,沈老师本来就不需要跟任何人报告去向。”
“也是啦,不过话说回来,那位先生的风采真是好啊,文质彬彬,一看就知道是有才华的人,又懂得调情,难怪能握到央樨的手,看她的样子还是特别打扮过的呢。”王照彬故意暧昧的说。
仿佛唱双簧似的,黄心莹很快的接口,“嗯,女人很介意自己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还是小,我很少看央樨做这样的打扮。”
“大概是为了配合旁边那位男伴的年纪吧。”王照彬又瞥了楼辔刚一眼,表情看起来很乐,“女生总是会为了喜欢的对象调整自己的样子嘛,穿得成熟一点,看起来比较登对。”
季圣仪一直握著央樨的左手,然后用另外空下的手拨开了她落在肩上的长发,审视著她白皙的颈项。
楼辔刚难以忍耐似的站了起来,“失陪一下。”
洪美琴不知所以,王照彬与黄心莹却是异口同声,“请便。”
他并没有想到要说什么,但心里很明白,不愿意看到他们再亲密下去。
他会礼貌性的先打招呼,然后可能加入他们,也可能将他们拉到角落的桌子落坐,总而言之,就是别让他们独处。
就在楼辔刚走到了吧台边,与略带媚态的央樨四目相对时,他做了一件后来怎么样也无法理解的事情。
他把她从高脚椅上拉下来,在季圣仪以及旁边酒客错愕的眼光中,半抱半拖的离开了月夜酒吧。
第七章
“放开我。”七十分贝的音量。
央樨继续被挟持前进。
“楼辔刚,你没听到我讲话吗?我说,放、开、我!”音量已达八十分贝。
她被丢进车子里。
“喂,你到底想做什么啊?”提高到九十分贝了。
车子一下驶出了停车场,朝某条她不知道的路前进著。
“楼辔刚,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叫妨碍人身自由?”她尽她可能的用最大音量朝他吼。
终于,在她发出第四次怒吼后,男主角说话了,“你脚不要踢来踢去,会影响我开车。”
她原本想继续踹车子泄愤的,在听到这句略带威胁的话之后,总算停止了那小小的报复动作。
车内的气氛怪异。
央樨怒火中烧,而楼辔刚好像也在生什么气。
“喂,你把我从酒吧带出来,然后又一句话都不说,这算什么?”
“别吵。”
车子转了一个弯之后,她认出了路径,再过去是阳明山。
他带她来阳明山做什么?看星星吗?直觉反应是否定的,他们连单独吃饭都没有过,最有可能的是山上的某个地方正在办“人生规划”或者“积极人生”之类的进取讲座。虽然机率也是微乎其微,不过,这荒谬想法的可能性比起两人上山看星星大一点。
哎,季圣仪还一个人在酒吧呢。
她其实很期待这次约会的,毕竟已经多年不见,何况,季圣仪又是她第一个喜欢的人,三十五岁的他,风采只有更好,没想到一杯酒都还没喝完她就被拉下高脚椅,然后在季圣仪错愕的目光中莫名其妙被拖出酒吧。
不知道楼辔刚在想什么,从认识开始,猜测他的思绪运转就一直是她伤脑筋的项目之一。
终于,车子停了下来。
这个地点,央樨十分熟悉,大家都爱把车子停在这里看台北市的夜景。
夜景当然还是美丽灿目,但是她现在无心欣赏,而且她也决定了,除非楼辔刚开口,否则她也决定沉默到底。
这些日子以来,不断的引导他说话,不断制造两人亲近的机会,她很累了,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陪他耗。
她降下窗户,让夜风吹进车内。
“沈央樨。”
她瞟了他一眼,又是这样连名带姓叫她,跟他呼唤助理甲乙丙丁与小妹abcd的方式通通一样。
她没好气的回,“有话快说。”
“下次不要穿布料这么少的衣服。”
她怔了怔,没料到他会冒出这一句话,微一顿,才回话,“我想穿什么是我的自由,不需要你管。”
“我不喜欢别人盯著你看。”
“啊?”
“我说,”楼辔刚顿了顿,“我不喜欢别人盯著你看。”
这句话,怎么……有点……吃醋的感觉?
央樨在黑暗中努力睁大眼睛,很想看清楚他的表情,可是,星光与夜景的亮度都太遥远,她唯一能辨认的,只有他隐约的轮廓。
两人的微妙关系,还有刚才暧昧的语气……
他是不是也喜欢她啊?像她喜欢他那样的喜欢?
三分钟前,她觉得自己的怒火可以升起一颗观光用的热气球,现在却像泄了气似的。
“楼辔刚,你不要这样子讲话,我觉得好累,真的。”她往后一仰,“我虽然不是小孩子,但也不到阅人无数,我可以猜考题,但是无法猜测别人的心意,你什么话都不说,我真的不懂你在想什么。”
“你问我的,我从来没有隐瞒。”
“可是只要我们俩面对面,我在你眼中就突然变成一般人,如果你不讲话,麻烦送我回去,因为我不想在这里呆坐一整晚。”
“你觉得跟我在一起很无聊吗?”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央樨自嘲似的笑了笑,“每天晚上,如果我不叫你,你就不吭声,在补习班见面,也只是点头而已,你跟新来的老师一个月吃两次饭,我们从六月认识到现在,只在茶水间独处过,你那么不喜欢我的话,拉我出来做什么,我好不容易才决定……好不容易才决定……”
好不容易才决定要放弃啊。
她可以接受慢慢加温,但楼辔刚给她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为所动,她好像投石进水,一点回应都没有。
她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事情上,趁著她还有力气跳出来的时候,她要离开那个坑。
想起自己没有得到回应的心意,央樨眼眶不觉一红,眼泪涌出,一滴一滴落在黑色裙子上,渲染开来。
“央樨?”
“不要叫我名字啦。”居然在这种时候……
蓦地,楼辔刚伸长手臂将她拥入怀里。
她直觉反应是抗拒,但没想到推拒的动作却让手臂的主人将她环得更紧。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温柔的响起,“我从以前就说过了,我没有不喜欢你。”
“你有!”
“我没有。”
“明明就有!”
“真的没有。”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约我出去?”她吸吸鼻子,开始指控他对她的冷淡,“每个星期六我都说我有空、我有空,可是你从来不说『那我们明天去哪里走一走』,我原本以为是因现在要冲学生人数,你比较忙,可是洪老师一约,你就马上答应说要订位,一点为难的样子都没有,其实你喜欢的是洪老师吧……”
楼辔刚笑了出来。
她微怒,“放开我啦!”
“洪老师,”他的声音平稳的响起,“她是我的小阿姨。”
央樨脑中有三秒钟的空白。
什么?洪美琴,是……他的小阿姨?
“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她又不是三岁小孩,才不会相信这么蠢的藉口。
“是真的,要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我可以几句话就挖她过来?”
唔,听起来勉强有理。
“何况,就算没有亲戚关系,她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嗯,这句话还算动听。
“对不起,我比较粗心,没想到这种事情会让你不舒服,不要哭了。”他的声音有著温柔与诚意,“看你哭,我觉得很难受。”
什么嘛,原来他也很会讲话,只是不喜欢开口罢了。
伏在喜欢的人的怀抱里,央樨突然觉得,自己今天的心情变化还真大——接到季圣仪的电话时是惊喜,见到面很高兴,被拉出月夜酒吧时觉得火大,一路沉默又让她气馁,刚开始两人的交谈让她觉得委屈,而现在,却觉得幸福满满。
“央樨。”
“嗯?”
“下次,”楼辔刚的声音含著某种程度的介意,“不要穿得这么性感,这件衣服领口太低,裙子又太短,很容易成为登徒子觊觎的目标。”
略带酸意的言论让她心情大好,“工作合约上没有这一条吧,现在可是下班时间喔。”
“我不是以主管的身分跟你说的。”
“那是以什么样的身分?”她明知故问。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猜不出来。”
“我不聪明,所以一点也不知道。”
她知道他个性见眺,说出那些话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怎么说她就是不甘心,有些事情她可以打马虎眼,甚至是想当然耳的混过就算,但至少在确定彼此心意的时刻里,她要听到确切的言语。
感觉自己被稍微放开了。
央樨迎上他带笑的眼睛,以及——炙热的吻。
阳光穿透了百叶窗,将室内映得一片明亮。
央樨微觉清醒,一时之间还不太清楚自己在哪里,家里的房间是和室,而这张床太软——
“醒了?”低沉好听的温柔声音传来。
这,楼辔刚?
她真的醒了,不只是眼睛的睁开,还有关于昨夜记忆的回流。
他们在车上接吻,然后他载她回他家,然后现在两人都没穿衣裳,被褥上凌乱的痕迹不难想像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以为他多被动呢,结果,热情得不得了。
“想什么?笑得那么怪异?”
白皙的裸臂攀上了他厚实的肩膀,央樨将脸埋在他的胸前,“喂,这张床,没有别的女生上来过吧?”
他在美国的事情她不管,可是她不希望昨天那种事情对他来说是惯例,也就是说,她要自己是特别的。
感觉很微妙哪。
之前,她还以为他是那种在爱情路上走三步退两步的人,现在看来,简直就是新干线的速度。
原本还暧暧昧昧的,一下子突然明确起来。
不过,想起来自己也够没用的了,居然三言两语就被说动,但话说回来,反正他喜欢她就好,意气不是用在这种时候。
他吻了吻她的发际,“我看起来那么随便吗?”
“男生比较难受控制啊。”
楼辔刚还是笑著,“我很保守。”
央樨噗哧一笑,“那昨天晚上呢?”
她记得,激|情过后,他在她耳边喃喃的说著喜欢她,一直到她真正入睡之前,他的低语都没有间断。
他俊朗的脸孔难得出现了些微的赤红。
“哎,现在很庆幸我们昨天晚上有遇到。”她捧起他的脸,在脸颊上亲啄一下,“也很庆幸你昨天晚上的霸道。”
昨天她跟第一个让自己动情的人见面,而季圣仪的温雅与楼辔刚的冷淡又形成明显的对比,如果楼辔刚就那样坐在角落跟其他人喝酒聊天,老实说,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在想什么?”
“我在想,”当然不能让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微微一笑,“在想以后我们是不是都随身携带电脑比较好,因为只有透过那条线,你才愿意对我敞开心胸。”
“我本来话就不多。”
“可是我是你喜欢的人耶。”昨天晚上他自己说的,“遇到喜欢的人不都应该有说不完的话吗?就像小彬彬跟心莹,他们每次讲电话——啊!”王照彬跟心莹?她完蛋了啦。
“怎么了?”
“小彬彬啦,还有心莹,还有你小阿姨……”央樨看著楼辔刚,紧张之下有点词不达意,“他们……他们……”
他们都看著他拉她出酒吧啊。
王照彬的嘴巴大,心莹是补习界小报马仔,“菁英补习班主任拉著专属英文老师走掉”,绝对会加料数倍的传开。
恋爱不是丢人的事情,可是,她不想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尤其楼辔刚行情看涨,加上她的爱慕者也从来没少过,这样的组合很有话题性,若是延烧开来,不知道会被渲染成什么样子。
“你不要担心这个,我小阿姨她不会说长道短。”
“可是小彬彬跟心莹会……”
“我跟王照彬有过协议,他不能谈论我的事情,否则我立刻回美国,他要我留下帮忙,自然不会多嘴。”
“这算威胁吧?”
“这叫协议。”
央樨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不过算了,只要她不会变成话题女主角,威胁也好,协议也罢,她没意见。
“放心了?”
“嗯。”
就在她点头的时候,铃声响起。
楼辔刚坐了起来,拿起床头柜上响个下停的手机,“喂。”
然后变成了英文。
变成英文也不怕,她想,反正她是教英文的,只要不是那种特定领域的少数名词,她都可以听得懂。
“对,刚起来,这边?是早上七点。”
早上七点?
她睁大眼睛,对了,还要上班哎,今天是周二,暑期班的课表上,她每天第一堂都排了课。他家里不会有女生的衣服借她,她也不能穿著昨夜那件性感到不行的衣服去上课,啊,惨了惨了……
央樨扳开他环著自己的手,试图溜下床,但才动了一下,就被他拉回去,铁臂收得很紧,她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别催,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楼辔刚用英文继续哗啦啦的讲著,“我?我知道妈妈很辛苦,可是我不需要小阿姨帮我介绍对象。”
她脑中警铃响起,介绍对象?
“为什么不需要?我有女朋友,所以不需要。”
哇,女朋友,这三个字真动听。
“不相信?她在我旁边你要不要跟她说话。”
央樨还来不及打叉叉,手机已经到她手上了,她睁大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带著恶作剧笑容的人,就是平常那个寡言冰山男。
电话那头,一抹声音还在哈罗哈罗的。
她深吸一口气,硬著头皮以英文开口,“你好。”
对方怔了三秒,才有声音传来,“我……”然后突然变成大叫,“爸,妈,辔刚交女朋友了!”
三十秒后,四个争先恐后的声音朝央樨传过来,两个爷爷奶奶级的,另外两个是爸爸妈妈级的。
“小姐贵姓?”
“我是一家之主,我先。”
“哎哟,是我打电话给辔刚的,应该是我先。”
“辔刚小时候都是我在带的,我先、我先。”
央樨拿著手机,完全不知道该对海洋另一端的热情做出什么回应。
楼辔刚接过电话,“爷爷、奶奶,爸爸、妈妈,你们吓到她了,好、好,我今天会找时间再打电话跟你们说,现在不行,我要上班了。”
挂断电话后,他对她说:“你待会打电话请半天假吧。”
“为什么?”
“你不是最讨厌睡眠不足?”
是那样没错,不过这样就请假的话会不会太夸张啊,而且学生的时间都排得很满,怎么样也挤不出时间让她补课啊。
仿佛知道她在考虑什么似的,他开口了,“第一堂课我帮你上,你睡一会儿,下午再过来就好了。”
看著他俊脸上理所当然的模样,央樨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薄薄的唇畔展露一抹甜蜜的笑意。
这个人……没有那么冰嘛。
跟八风吹不动的外表相逆的是小心翼翼的内心,睡眠不足是个人问题,但因为他觉得昨天晚上是她累到了,所以要她休息,至于规矩,就暂且跳过,因为她比较重要。
她一把攀住他,“楼辔刚。”
突如其来的热情让他忍不住微笑,“怎么了?”
“你好可爱喔。”
“可爱?”听得出来,他对这个形容诃有点不满。
“个性上的可爱。”央樨双眼一弯,漂亮的脸上绽出一抹甜甜的笑意,“就算你以后话还是这么少,我想我也不会怎么样了。”
楼辔刚显然不太懂她在说什么,但是,还是笑了。
他离开床铺,她连忙眼著下床。
“不是叫你多睡一下吗?”
“是……”咦?他的意思是……“这是你的住处欸”
如果照电视上演的剧情,应该是他送她回家,他去上班,她在家里睡,下午时,她再装出一副“抱歉,早上有点不太舒服”的样子出现在补习班。
“这里只有我一个人住,不会有其他人来。”
“那不是重点,外出时间留别人在自己的房子里,很奇怪吧。”
“外出时间留别人在自己的房子里的确很奇怪。”楼辔刚把她按回床上,俊脸上有点别扭,但最后还是说了,“不过对我来说,你不是别人。”
然后他进了浴室,而她开心的在床上滚来滚去。
她现在的表情一定很怪异,不过,她要趁著没人的时候尽量笑。哈哈哈,他说她不是别人耶,意思就是当她是自己人,呃,这种说法虽然有点奇怪,但怎么说,听起来就是好甜蜜喔。
呵呵……糟糕,她觉得自己快要三八起来了。
将脸埋在枕头上,央樨忍不住再次偷笑起来。
第八章
七点的美丽街,已然是全面苏醒的氛围。
所谓苏醒不苏醒,完全以里长的声音为依据,只要里长醒来,那魔音穿脑的分贝就会肆无忌惮的流窜在美丽街的街头巷尾。
“哎喔,沈老爹,开门做生意啦?哎喔喔,央樨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呢,哎喔喔喔,央柰也不错,会穿裙子了。”
拔尖的嗓音拉高一路拉过美丽街。
央樨与央柰互看一眼,有默契的选择不去讨论。
“央樨、央柰,我出去了。”沈老爹对女儿们说,他今天要去参加市政府举办的消防讲习。
两姐妹抬起头,做了一模一样的道别动作。
玻璃门阖上,风铃声停住,星星花坊内再度恢复轻巧的作业声——客人订了布置结婚会场的盆花,两人正在赶工中。
“央樨。”
“嗯。”
“我问你一件事情喔。”
央樨笑了起来,“讲话支支吾吾的,一点也不像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说没关系呀。”
“那我直说了。”央柰恍若鼓起相当的勇气似的,“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央樨微微一笑,“怎么了,觉得我最近对你比较冷淡?”
“不是,哎,也是啦,我觉得这个月你好像很忙,之前还天天上网聊天的,可是最近你都好晚回来。”
因为要约会呀,央樨想。
这说不定是她谈过最好的一场恋爱呢。在菁英里,楼辔刚和她还是主任与老师的关系,可是一旦出了那栋大楼,他们的关系就是情人。
楼辔刚脑袋里没有浪漫细胞,可是他很体贴,体贴到让她这个浪漫主义者都觉得感动。
上班时间,他们只谈公事以内的话题,有什么悄悄话想说,总是透过简讯。当央樨第一次看到他用表情符号的时候,笑到快瘫到桌子上。因花稍从来不是他的做事风格,不过为了配合她喜欢看可爱东西的习惯,他送出来了——
一个比著和平手势的笑脸。
她打开新讯息时先是错愕,接著再次确认发信者姓名后,就无法克制的大笑起来。
楼辔刚不浪漫,真的不浪漫。
可是他对她很好。
他从来不说好听的话,但是,她总能从他的小动作中感觉到他体贴自己的心意。
他把她介绍给他的家人,虽然只是隔著电话聊天,但从楼家四位长辈的惊喜程度看来,她应该是少数让他正式介绍给家人知道的异性朋友,
而这个猜测,后来也由他的妹妹楼辔琪那证实了,是初恋之后的第二个,少数两字已不足形容,她说:“根本就是少数中的少数。”
他的家人,上至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六位姑姑、姑丈,乃至于由姑姑传递出去的圈圈,才不过一个月,他美国那里的亲朋好友都已经知道她的存在——不过她却还没有让他见光的打算。
他有提起,但央樨觉得还不是时候。
前阵子她跟袁希珩谈过,袁希珩说他工作的“青天律师事务所”预计在高雄开南青天,他打算在十月的时候南下——会带著央柰一块去。
从小一起长大,央柰的个性他们很清楚,又黏又恋旧,在袁希珩把她带走之前,家里是不能有任何改变的,一旦有什么跟她所认知的不同,她会觉得不安,然后就缩进壳里,袁希珩用再大的力气也拉不出她来。
央樨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幸福,所以在这事尘埃落定之前,她不会动任何声色。
等央柰到了高雄,一切成了定局的时候,也许她会趁著南下去找央柰时,带楼辔刚一起去——他看到央柰一定会很惊讶。
他只知道她有个妹妹,今年刚毕业,目前在青梅竹马工作的律师事务所担任助理,但却不知道央柰前前后后在补习街混了三年,所以才会导致同龄的两人一个已经是工作迈入第四年的社会人士,而另一个却还是新鲜人。
楼辔刚会吓一跳吧,看到一模一样的两张脸。
想著想著,央樨笑了起来。
“央樨,你干么不讲话?”央柰的声音响起,将她拉回了现实,“我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是不是交了男朋友啊……
央樨一点也不意外央柰会这么问,毕竟她们共用同一间卧室,同一间起居室,不管怎么忙,睡前一定会聊聊当天的事情,没有妈妈的她们只会跟彼此撒娇,如果这样亲密还没发现对方的改变,那反而显得不合理,也因为这样,所以她早就想好了一套不让央柰起疑的说法。
“之前是暑期班,现在学生已经正式开学了,要配合很多事情,当然不会和之前一样,何况,我是专属老师,比较没有挑课的空间。”
“可是你真的很忙欸?”
“我拿了那么多薪水,不忙对不起人家呀,王照彬是个生意人,他花大钱留我,当然会人尽其才。我觉得无所谓啦,那些教了十几年的老师都说因为竞争激烈,学生越来越难收,我自己也打算存够钱要去国外念书,所以,能上的课我都接,忙一点没关系。”
央柰嗯的一声,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解释。
“对了,别说我,你呢?”央樨一边打著花结,一边笑睨著妹妹,“跟袁希珩最近怎么样?”
“怎么扯到我身上。”
“不是你难道是我?”
“当然不是我,他……”她顿了顿,放低声音,“他喜欢的人才不是我……”
央樨微笑,笨蛋央柰,现在还没发现袁希珩真正喜欢的人是谁吗?
虽然很想点醒她,不过想想也就算了,这应该是袁希珩的工作,谁让他喜欢上这个记忆不全公主——小时候两姐妹目睹妈妈离家,刺激过大之下,央柰居然出现了选择性记忆的症状,看了好多医生,也不见好转,后来只好顺其自然。
不过这一来,也实在苦了袁希珩。
央柰不只忘记坏事,对于好的事情也记不得。忘记了妈妈离家时的痛苦,忘记了那段时间里人们的指指点点,但是同样的,美好的记忆也只潜沉于记忆里,袁希珩对她的好,对她的照顾与呵护,全部锁在她的防卫机制里,袁希珩记得的,对她而言却不存在。
袁希珩在等,央樨也在等。
他在等央柰真正长大,她在等央柰接受她们都已经长大的事实。总有些事情会改变的,她们不可能永远住在美丽街,也不可能永远都不要改变……
“央樨?”央柰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嗯?”
“你在想什么,好半天都没动。”
央樨这才看见自己手上的婚宴花结,从刚才到现在都维持著一样的长度,没有变化。
面对央柰疑问的眼神,她只应了一句,“没事,只是发呆而已。我们动作得快点,下午三点要是交不出来就不好交代了。”
“主任,这是这个月各班的课程进度表。”助理甲笑咪咪的将一小叠a4大小的纸放在楼辔刚的桌子上。
“这四份是其他补习班的模拟考题。”助理乙跟进,“解答在这边。”
他的眼睛仍然盯在翻阅到一半的卷宗,“放著就好。”
助理甲乙互看一眼,不约而同露出失望的神色。
待桌子旁边那两道略嫌花枝招展的影子离开后,楼辔刚才抬起头,利用拿过资料的时间,顺道朝专属教师休息区瞥了一眼——央樨刚好从茶水间出来,手上捧著她喝惯的玫瑰花茶,手捂著肚子,有点不太舒服的样子。
待确定她坐在位子上后,他立即按了内线,“是我。”
“嗯。”
“不舒服?”
“肚子怪怪的。”
“那我们今天就先别看电影了,我送你回去。”他看了一下时钟,“你在路口等我,我去开车,很快过去。”
后来因为还有时间,楼辔刚顺便绕去一家肠胃科诊所,不过央樨却抵死不下车,她很坚持是因为乱吃东西的关系,也很坚持休息一两天就会好,车子在肠胃科门口停了十分钟,结果还是朝美丽街前进。
车子再度停下来,已经是三十分钟过去。
央樨下了车,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在阖上车门前转过身来,“陪我到小公园走一走,好不好?”
楼辔刚笑笑,拔出车钥匙,跟著下了车。
因已在邻居会出现的范围内,两人并没有牵手之类的亲密行为,看起来完全不像情侣。
由于已到晚饭的时间,小孩子都被叫回家了,小公园没有什么人。
央樨在秋千架上坐下,轻轻的荡了起来。
“从我搬到这里,这个小公园就没有什么改变,秋千架、跷跷板,地球仪、平衡木跟攀爬架都在一样的位置。小时候每当大家都在玩这些游乐设施时,只有我在旁边看。”她看著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怕弄脏衣服?”
她绽出一抹笑意,“嗯。”
“这么小就爱漂亮?”
“或者,应该说是虚荣吧。”她示意他在自己身边的秋千坐下,“小时候大家都说我很可爱,久而久之,我就觉得自己一定要可爱,绝对不可以玩得脏兮兮的,因为大人说那样很难看,所以我总是只站在一旁看别人玩,其实现在想来,真的有点寂寞。”
楼辔刚握住她的手,这体贴的动作让她微笑起来。
“我可能……是一个很虚荣的人吧。”她说。
“然后呢?”
“不过,我最近打算要开始对自己诚实了。”
“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他审视著她洋娃娃般的精致五官,美丽依然,但好像藏著什么秘密似的,有种灵动的光芒。
“你还记得音音吗?”
“记得。”她说过的事情他都记得。
音音跟她同年,一起读书、一起学琴,央樨还在念大学的时候,她就闪电结婚了,但是没多久又闪电离婚,现在已有男朋友,感情平稳发展中。
“音音有宝宝了,宝宝欸”央樨的手抚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