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弹了。”
“怎么?心里阴影?”
“不是……你知道我家开花店吗?”
他觉得奇怪,不知道弹琴跟花店有什么关系,不过他的个性向来不会急,于是便顺著她丢出的问题回答。
“知道。”顺便送出花坊的名字,“星星花坊。”
“升大二的那个暑假,我爸回大陆去了,店里剩我跟我妹,我妹那时在玻璃屋修剪花枝,只剩下我在店面顾店,忽然有人进来抢劫,因此我就受伤了,害我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连二十岁生日都是在医院过的,刚开始没人敢跟我说以后不能弹琴,是我自己发现不管再怎么做复健,我的左手永远没有办法跟得上右手……”
楼辔刚皱起眉,她居然受过那样的伤害!
说心痛很奇怪,但此刻,他心中的确有种接近疼惜的情绪,当时,她所受到的冲击一定很大。
因为意外,她过去所花的时间都成了白费。
“不过,”央樨的讯息很快又传过来,“我只是在说一件往事而已,可没有要你同情我的意思喔。”
他停了一下,“我懂。”
送出这个讯息后,她却久久没有回应。
“沈央樨?”
“我还在。”
“怎么突然不说话?”
“因为我突然发现自己说太多。”
他打了一个问号。
“钢琴的事、受伤的事,我已经好几年没提起了,总觉得过去就过去,没有必要t直说,可是……现在想起来,我居然跟一个不喜欢我的人说这些,所以我在想自己是不是有点错乱。”
他哪里不喜欢她了?
他原本有一年的有薪假可以让他旅游各地,他却选择窝在台北这座拥挤的城市,为的只是今天春天时,她那带笑的一眼。
除了淡淡的初恋外,他没有真的喜欢过谁,也不知道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样子。在商场上他心机算尽,但在爱情上,他却无计可施。
女生所定义的“好”、“温柔”、“眷恋”究竟是什么样子?他对她甚至连一点了解都没有,他不想莽莽撞撞的凭著本能接近,也许是太过小心吧,反而造成反效果,她居然以为他讨厌她。
“我没有不喜欢你。”
“你没有不喜欢我?那你为什么每次见到我都没有给我好脸色?”
“我的脸本来就是这样。”
“你女朋友受得了你啊?”
“我现在没有女朋友。”
“哎呀,我不能跟你说了,今天还要去农场看花、批花,再不出门怕回来会太晚,下次有碰到再叫你。”
对著电脑萤幕,央樨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
校花可不是白当的,男生的心理她清楚得很,对于楼辔刚这种香田监察官类型的,就要用可怜的往事来打动他,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看,果然上钩了吧。
那闪亮的电脑萤幕上写著“我陪你去”。
哼哼,楼辔刚啊楼辔刚,要不是你昨天在御苑空中厨房露出那种不是很想看到我的样子,我实在也不想使出这一招。
不想看到我是不是?我就让你脑袋里都是我……
“沈央樨,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袁希珩略带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脸狰狞。”
“你管我。”
“你就不要让央柰看到你这副准备大开杀戒的样子。”
“放心,在她面前,我永远都是温柔的央樨。”她关上电脑,伸了一个懒腰,附带甜蜜笑容一个。
今天沈老爹跟几个朋友去阳明山玩乐,她要去批花,不放心留央柰一个人顾店,所以前几天就跟袁希珩说了,要他今天过来星星花坊——自从那年央樨因为独自在店面被抢受伤后,他们都很小心避免旧事重演。
“央柰呢?”袁希珩问,花坊不大,他没见到人。
“在楼上,据说你的资深助理丢了个很特别的案例给她,她正在埋头苦读中。”大樨一笑,“你等等,我上去叫人。”
美丽街整条街全是三楼式的建筑。
沈家一楼是花坊,二楼是沈老爹的房间以及琴室,三楼则是姐妹共用的地方,一问和式卧房以及小起居室。
其实她们可以一人一间的,但也许是没有母亲的关系,直到现在她们都还维持著这种亲密。
央樨拉开和室门。
央柰伏在桌上,很努力的读著什么——中文系毕业的律师事务所助理,她在工作上必须比别的同事花更多时间才行。
以央柰那种三分钟都坐不住的个性来说,若是以前,老早就换工作了,不过这次不同,因为她的上司是袁希珩,即使做不到一百分,但也不能太离谱,爱情的催动力量惊人,二十五年来,央樨从来没有看见自己的妹妹这么认真过。
“央柰,袁希珩来了。”
“喔。”央柰收拾好桌子,离去之前又问:“真的不用我陪你去?”
“不用。”
央柰下楼去。
央樨打开衣橱,嗯,这件太华丽,容易让人以为是拜金女,唔,这件太休闲,有违她刻意营造的良好气质,哪,这件好像又有点可爱过头,怎么说她都二十五岁,哎,这件穿起有点胖……咦,等等,她在做什么啊?
她是为了要钓他才刻意妆点的,可不是在乎他喔。
嗯,对,她才不在乎呢。
这是她一个人的游戏,她非得高分获胜不可……
美丽街
楼辔刚的车就停在十字路口,看到那块绿色的街牌名,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美丽街?他不知道台北有名字这么可爱的一条街道。
他看了一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他不知道央樨会不会准时出现,他并不喜欢女生迟到,但如果是她,他可以理解。
他给了自己一个很好的理由——因为她的脚伤才刚痊愈。
十一点五十四,一抹白色的影子转出了街口。
左看、右看,再一次左看、再一次右看,他连忙发动车子,朝她站立的地方驶去。
与教课时不同的是,今天她穿得很简便。
白色衬衫配牛仔裤,没有化妆,还戴著眼镜,非常的素净。
她坐上了副驾驶座,笑说:“我刚刚还担心你会不会认不出我来,原本还考虑要不要打电话给你说那个戴眼镜的女生就是我。”
“告诉我农场怎么走吧。”
“先直走,要转弯前我会先说。”
一个小时后,车子在她的指挥下,上了山路,山路也就没有什么好说明了,就那么一条,直驶到底就对了。
很难想像,几个小时前他还在电脑前想著下一次的广告文宣,没想到现在居然与央樨在前往农场的路上。
“我陪你去”是他毫不犹豫就作出的决定。
原本就喜欢她了,在听到她那些事情后,怜惜之情更是油然而生。
就像王照彬说的,央樨是公主型的女生,但是那种公主并非骄纵,而是让人想保护。
虽然她并不柔弱,但是却有种让人想为她做点什么的特质。
“哎,我们要这样一路不讲话吗?”
“我不是很会说话。”
央樨噗哧一笑,“我也猜你会这样讲。”
“那你还问?”
“不多聊,我要怎么归纳出你的生活模式呢?”
车子一路蜿蜒前行。
也许是往山上走,感觉上渐渐没那么热,树叶掩映之间,居然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凉意。
楼辔刚对台湾不熟,但见这条路上全是花卉农场的指标。
“我今天要去看花苗,看中意的会先订下来。”央樨的声音软软的响起,“我家花坊后面有个玻璃屋,会养一些比较娇贵的花,因为要耗费的心血很多,所以花苗就要仔细挑,要不然养到大了,才发现花枝或花形不好,也不会有人要。”
“家里开店很辛苦吧?”
“不会啦。你呢?是长大才到美国的吗?”
“不是,我在旧金山出生的,家人现在都还在那里。”
“跟我说一些你在美国的事情好不好?因为我今天早上跟你说太多了,总觉得自己现在对你来说是本摊开的书,你知道我这几年不曾跟任何人开口的事情,所以我不想对你一无所知。”
楼辔刚难得的笑了,“这是你答应让我陪你选花苗的原因吗?”
央樨顿了顿,素净的脸上泛著甜甜的笑,“一半啦。”
“其实,我在美国的生活很平凡。”
“嗯。”
“我家是三代移民,我打小都在加州念书,其实比起台湾,加州比较像我的故乡。”他一面开著车,一面满足她的疑问,“爷爷以前是国文老师,所以比起那些只说台语的abc来说,我们更像中国人,说中文,也念成语。爷爷奶奶生了一个儿子、六个女儿,我父亲只生我跟妹妹。”
她笑了起来,“单传的压力很大吧?”
“老实说,我大学毕业后,姑姑们就常常催促我参加中国同乡会的聚会,中国同乡会什么都少,就是喜欢帮人作媒的人特别多,我的最高纪录是一个饭局内认识七个女生。”
“七个。”她的表情有点微妙,“都不喜欢?”
“不是我欣赏的类型。”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啊?
他喜欢大方、聪明、工作能力很好,但是没有气焰的女生。
活泼,但不粗鲁。
可爱,但不娇弱。
能独立自主,但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以前,他没想过这个问题,是真正认识她之后,他内心喜欢女孩的类型才渐渐有一个形象出来。
并不是他的预想,而是她的样子。
不只是美丽的五官,包括她的言语、她的反应、她的生活态度。
完完整整的,她的样子。
第五章
楼辔刚的住处多了一张照片,央樨e给他的。
照片中的他们站在与她差不多高的花海前,镜头上的他并没有太多表情,反倒是她,生动可人。
那天,他们到了花卉农场,农场老夫妇一看到央樨,立刻上前热情招呼,“央樨,你来啦。”
“又要来麻烦你们了。”
“不会、不会。”老太太笑咪咪的,很开心的模样,“我们平常也没跟什么人说话,有人来我们才高兴。”
双方俨然十分熟悉。
后来楼辔刚才知道,原来星星花坊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跟这座花卉农场有生意上的往来,身为花店的女儿,央樨更从七、八岁起就由父亲载著一起来挑花、看花、批花,选花苗是例行公事,因此她每个月都会过来两趟。
央樨跟老先生去选花苗的时候,楼辔刚跟老太太在庭院喝著花茶。
老太太跟他说:“央樨想帮沈老爹分担一些工作吧,没有妈妈,央柰又是那样,看她也实在很累。”
又是那样?
他问了老太太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老太太年纪大了,颠颠倒倒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央柰很令家人伤脑筋,一下,又将话题转向自己的儿子。老太太的儿子追过央樨,不过央樨不喜欢。
等央樨选完花苗,不过四点半多,农场的位置比较高,并不闷热,反而有种山上才有的丝丝凉意。
“大功告成。”央樨看起来心情很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们绕过玻璃屋,绕过了大片的玫瑰花园以及向日葵,再跳过满天星与攀藤架,停在一排灌木旁,那上头结著小小的白色花朵,香气浓郁。
正想问她为什么,却见她从随身手袋中掏出数位相机。
“你的手比较长,你来拍。”
楼辔刚的俊脸露出一丝莞尔,“你随身携带相机?”
“嗯。”大眼中盛满笑意,“方便嘛。”
“方便照相?”
他原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她却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方便保存一些想要留下的纪念。”
有点暧昧的一句话。
相对于他的心思动摇,她的模样却落落大方,“因为觉得太难得了,而且,我想确定一下你说不讨厌我不是客气话。”
坦白的答案让他笑了,“你很介意?”
“是人都会介意吧。”俏脸上满是笑容,“而且一旦这样想了,后来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在印证自己的想法似的,因为觉得你不喜欢我,所以可以找出一百个你不喜欢我的证据,现在我要留下的是我胡思乱想的纪念,你愿意陪我来做这么无聊的事情,证明是我想太多吗?”
当天稍晚,这张照片就进了他的电子信箱。
信件名称是“第一张合照”。
因为是没有脚架的自拍,所以几乎等于是特写照片。他没有太多的表情,但央樨的眉眼却有种淡淡的甜味。
除了表情,当天身后的小白花也拍得一清二楚。
很香,他记得那个味道,是桂花。
楼辔刚用印表机将照片列印下来——当初选购电脑跟周边设备的时候,还觉得买相片印表机有点浪费,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要印下来喔。”这是她信上的第一句话。
由于住处不会有人来,因此他很放心的将照片用磁铁直接贴在白板上,刚开始还有点不习惯,一天过去,他渐渐觉得那是一个不错的主意,三天后,那张照片的存在已经变得非常自然。
“这张照片现在在我的墙上。”笑脸一个。
除了照片,还有一个奇怪的变化,他们似乎变成网友了。
如果从去花卉农场的前一天开始算,已经快半个月了吧。
他习惯在十一点左右上线,而她也总在差不多的时间送讯息过来,举凡工作上的进度,补习界的流言、新闻,或者是当天的心情,什么都说,两人大概会聊上一个小时,然后她会因为妹妹要用电脑而下线。
今天,墙上时钟指著十二点三十分,但是还没收到她的讯息。
楼辔刚突然间懂得有了惯性之后的可怕了。
想打电话给她,但又觉得可笑,一天不上线也不代表什么,何况,他们之间什么也不是啊。
只是会在线上聊天的两个人。
白天,他们还是同事,但没人知道他们天天上线碰面。
也许,她只不过是有事,或者,今天比较累,也或者……
考虑了一下,他终于还是放下了电话。
“沈老师,早。”助理c笑咪咪的打招呼。
“早安。”
专属教师休息区里有一张她专用的桌子,大小就跟一般的办公桌差不多,王照彬把这里全部弄成一个人高的小隔间,勉强来说,算是有隐私性。
央樨将公事包一放,整个人颓然倒在桌子上。
她昨天等到半夜三点,楼辔刚居然连一通简讯都没有传给她,这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同性恋的可能性有多高了。
难不成上帝知道这一切只是她的劣根性发作,所以让他对她的百般示好不予理睬?
没错,刚开始的确是因他爱理不理的态度引起她的不满,进而想让他好看,但是经过这半个月的来往,她发现他的态度不是针对她,而是,他本来就是这个样子。
没遇过这样的人耶,白天见面永远还是点点头,非得等到隔著一条电话线才能无话不谈。
她把他当好朋友了,但是,他们的认知好像不太一样。
可恶啊……
央樨恨恨的从包包中抽出昨天改好的英文翻译考卷,依照班次放在方均浩、梁喜文的桌子上,然后,另外一个班导刘依华也来了。
“哗!央樨,你被倒会啊,脸色这么难看?”
“会吗?”
“你自己去洗手间照镜子啊。”
她深呼吸,微笑,“这样呢?”
“勉强可以看。”刘依华端详著她的脸,“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嗯。”其实是心里不舒服。
某个ㄍㄧㄥ到不行的男人害她心里不舒服。
他们连续聊了半个月耶,连续喔,没有一天间断,她突然失踪,他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央樨因开的是隐形型态,可以光明正大探看他是否在线上。
楼辔刚在她不支倒下之前,他都在。
她一面跟大学同学聊天,一面观察,他的状态始终是“我有空”。有空?有空不会发个简讯给她,问她怎么没上线啊?
然后比起他,她更讨厌的是自己的坐立难安。
他……不在乎她吗?
虽然说刚开始的动机不纯良,不过,跟他聊天的确也满愉快的,线上的他可爱多了。央樨有打算等存够钱要去美国读书,多年来属意的城市就是旧金山,他是土生上长的加州人,不但给了她很实际的资料,也给了她很多意见。
央柰说她每次用电脑就微微笑。
她看不见自己的脸,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笑,但有一点她可以确定的是,她还满期待每晚的十一点约会。
她总是只上线一个小时。
刚开始,是为了预防没话说先抓时间遁逃,到后来反而好几次都聊到有点欲罢不能,害她万分痛苦的登出,因为“我妹十二点要用电脑”这句话是她自己说的,她不能自掴嘴巴。
央樨带著自己的杯子与花茶叶到了茶水间。
差二十分八点,七月的太阳亮透透,她的心情灰扑扑。
第一次发现玫瑰花茶没有那么香。
她捧著茶杯,轻轻的啜著那杯透明微红的液体。
又有人进来了,她抬头一看,是楼辔刚。
好看的脸上有著关心,“刘老师说你身体不舒服?”
她嗯了一声。
身体累、心理累,不想讲话。
“去看医生了吗?”
“没有。”如果告诉医生不舒服的原因是因为没有等到原本预计会响起的电话,医生会把她撵出去吧。
楼辔刚还是那个样子,神采奕奕的。
他一点也看不出来昨天熬夜,央樨不知道他昨天挂到几点,但能肯定的是,他的睡眠也多不到哪里去,毕竟,她三点下线的时候,他的状态还是那闪亮到不行的我有空。
有空的话不会问一下她怎么样啊?
她有点想抱怨,但又想自己应该没立场抱怨,因为她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搞不清楚,只是觉得有点失落,有点白费力气,那感觉很像十二岁的单恋,她是够努力的,但是对方却没有回应。
“你昨天有没有上线?”
他点点头,“有很多东西要找。”
“你有发现我没出现吗?”
他微微一笑,“有。”
有?然后呢?
而且就在瞬间,一个奇怪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说不定他不是矜持,而是不在乎。
意念一动,越想越觉得是真的。
现在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他不喜欢她这一型的。
二是,他不喜欢女人。
无论是三还是二,都很不妙。她的型已经固定了二十五年,不可能更改了,而她的性别也是在妈妈肚子里就确定了,更不可能改变。
央樨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讲什么都不对,微一犹豫,便拿了工作当藉口,“我该准备上课了。”
感觉被打击到,她那天上午有点心不在焉。
所幸,她随口胡诌的藉口已经由刘依华散布至整栋菁英大楼,王照彬还跑来问她怎么样,学生们也在班导的宣导下变得十分合作,以往下课时总会有一堆少年挤在讲台前,藉问题之名行亲近之实,但今天她的精神明显不好,学生们很体谅的没追著她跑。
央樨不愿多想,将一切的失常归咎于睡眠不足。
然,这样的自我催眠却在中午的时候破了功,因为她跟黄心莹出去吃饭的时候,在同一家复合式餐厅看到了楼辔刚。
他不是一个人。
与他在一起的还有洪美琴——他从别家补习班挖来的数学名师。
很艳丽的中年女子,据说已经三十六了,但因为保养得宜,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几岁。
“『听说』洪美琴对主任很有好感。”黄心莹在她耳边小声说:“小彬彬说,洪美琴已经约了楼辔刚好几次。”
央樨嗯的一声,不予置评。
“女生倒追男生好像真的不难,你看,楼辔刚平时老摆著一张没表情的脸,又不爱搭理人,现在还不是跟洪美琴出来了。不过话说回来,洪美琴条件也不错就是了,很艳,说不定他就喜欢这种类型的。”
央樨脑中一闪而过,艳丽?
木讷男配艳丽女,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
算了,那又不关她的事情,把汤匙狠狠的朝咖哩饭插下去。反正刚开始她也只是想恶作剧而已,现在充其量不过是没成功,她又没损失什么,她才不在乎呢,一点也不……
“央樨?”耳边传来黄心莹略显惊讶的声音,“你……哎,面纸、面纸……”
美丽街附近的小公园里,央樨坐在秋千上,就像过去很多个夜晚一样,在这里想事情、荡秋千。
天已经黑了,夜幕中星光点点。
时间是晚上九点。
中午与黄心莹在餐厅看到楼辔刚与洪美琴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酸,她低著头,眼泪就掉在咖哩饭里。
下午只有一堂课,三点一结束,她东西收收就走了。
因为昨夜到三点多才上床,于是回到家她倒头就睡,直到一阵铃声响起,她反射性的抓来发出声响的电话。
“沈央樨。”
“是我。”一个低沉男人的声音传来,“楼辔刚。”
楼辔刚?嗯?她一下醒了,从床铺上坐起来,立刻联想到是否是她今天交出去的卷子有问题,“考卷不对?”
“不是,我只是想问你……你现在怎么样?”
很普通的一句话,但却让她又有了红眼眶的冲动。
奇怪,她是小公主又不是爱哭包,这两天是怎么搞的?
“我没事。”
“我今天在餐厅看到你哭。”
“我今天也在餐厅看到你跟洪老师吃饭吃得很愉快。”这句话一说出,央樨呆了三秒,自己的语气怎么听都像在吃醋。
她应该才是扮演猎人角色的人啊?
坑是她挖的,陷阱是她设的,楼辔刚没上当就算了,该不会是自己先掉进去了吧?
想到这里,她更加烦躁。
“如果你只是要问我有没有事情,我没事、很好,明天早上第一堂课之前会到班上报到,你放心,我不会让个人情绪影响了工作。”
“我不是那个意思。”很平稳的语气,并不是急于解释,好像就只是在说明一件事情而已。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去看你,好不好?”
想来,自己也够没用的,原本是那样的生气,结果当他这么说之后,她居然说“好”。
于是,就变成这样了。
梳洗过后,她在美丽街附近的小公园等他。
等他来看她。
那句话不过是七个字啊,可是,她居然就因为那平淡无奇的七个字,原本沉郁的心情竟高兴了起来。
央樨在秋千上荡啊荡的,等著楼辔刚的身影出现。
并没有等很久,她就从阶梯的方向看到了他颀长的身影。
楼辔刚微笑,“你看起来精神还不错。”
嗯,补了眠,气色当然不坏。
他在她旁边的秋千坐了下来。
她侧过脸看他——他的脸其实很有当花花公子的潜质,可惜的是,他的个性比较像生活训育组组长。
明明是特别过来看她的,现在又不讲话,早知道他们应该约在网咖见面,一起上线,恢复了代号的身分,也许会比较有话讲吧。
蝉声唧唧中,楼辔刚突然开口了。
“昨天晚上你一直没上来,原本想打电话给你的,不过,又觉得为了这种事情在十二点拨电话给你,有点奇怪,毕竟我们从没说好每天晚上十一点在线上见面。
对一般人来说,偶尔一、两次不能上线根本不算什么吧,想想,最后还是没有打。“无人的小公园里,他的声音非常清楚,”我知道你没上来,但我也承认,我不清楚分寸该怎么拿捏。“
这算解释吗?
但不管怎么说,虽然那只是几句简单的话,但已让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央樨侧过头凝望著他,微笑,“你……有想过要打电话?”
“有。”
“犹豫了很久?”
“有点。”
这位生活训育组组长好像想得很多。
他让人感觉很像十九世纪的英国贵族,对女孩子非常有礼貌,可是他不知道太有礼貌会让人失去信心。
她喜欢直接,但碍于温雅形象,她又不能那样告诉他。
向来,只有男生对她用心,让她这么费神的,他还是第一个呢。
“我会很高兴的。”
“你的意思是?”
“我说,我会很高兴。”央樨漂亮的脸上浮现出甜甜的微笑,“如果来电显示上出现你的名字的话。”
第六章
每个周一、周四,楼辔刚总会与王照彬在经理办公室开两人小型会议。
当然,也不见得都是谈公事,若公事谈得顺利,时间有多,自然而然会扯到私事。
王照彬最大的乐趣是谈论自己的女朋友黄心莹,次大的乐趣则是打听好友楼辔刚的感情动向。尤其是,他跟辔琪讲过电话后,知道当年的加大一匹狼对菁英专属的英文老师一见钟情后。
知道内幕,乐趣加倍。
“我觉得你现在不是一匹狼,是倒回更久以前的称号——沉默的中国人。”王照彬拿起冒著热气的乌龙茶喝了一口,“虽然认识你这么久了,不过老实说,我还是不懂你在想什么。”
面对老友的疑问,楼辔刚很难得的竟觉得好笑,“你懂学生在想什么就好了,不用懂我在想什么。”
“可是我想知道啊。”
“你最好不要让黄心莹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不然我怕她对你仅有的认同与崇拜会荡然无存。”
王照彬嘿的一声,“你也最好不要让央樨看到你跟我有说有笑的样子,不然我怕她会怀疑你是同性恋。”
长眉一挑,“怎么说到这里来了?”
央樨跟黄心莹是好朋友,难道,这是央樨的感觉?
他……像同性恋?
“心莹问我的。”
扯到黄心莹,那就代表背后的故事很长。
楼辔刚在小沙发上坐下,替自己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等著王照彬继续说下去。
“你说不准让任何人知道你回台湾的原因,那我为了要早日还清债务、早日结婚,当然会守口如瓶你对央樨一见钟情这事,因此我谁都没说。”他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特别强调了“一见钟情”四个字,“所以只能说是你表现得太良好了,不只助理跟小妹把你归类为工作狂,就连我那号称补习街小报马仔的女友都没发现一匹狼的心事。”
没人发现他喜欢央樨是因为他没表现出来。
花朵、玫瑰、惊喜……那不是他追求所爱的方式。
相形于现代的速食爱情,他还比较欣赏以前的人,“慢”虽然没效率,但有其乐趣存在。
他跟央樨在补习班里只属于点头之交,但透过网路的无远弗届,他们每天会透过文字小聊一阵子。
他喜欢那种慢慢加温的感觉。
至于在现实生活里,并不是他喜欢搞神秘,只是觉得没必要把自己的事情弄得天下皆知,何况他知道自己虽然在商场上有独到的眼光,但却对爱情很不擅长,如果他们对彼此的感觉不同,那么,公开示好也不过是让对方苦恼吧,所以他才会保持不动声色。
但即使如此,最多也只是表现方式的不同而已,“看起来没有喜欢的异性”不等于“喜欢同性”
。
况且本来就有人,例如他,是不喜欢速食爱情的。
“我话还没说完,重点在后面。”王照彬笑得很诡异,“你知道的,男生跟女生的观点有时候很不一样。”
“然后呢?”
“心莹没发现你喜欢央樨,不过倒是发现了央樨的眼睛常常跟在你身后。”
俊眉一挑,他直觉反应道:“不要又再『听说』。”
“我刚刚听到的时候也是觉得不可能,所以自己偷偷的观察了两天,证实我家心莹说得没错,央樨确实常常会偷看你。”王照彬拍拍他的肩,“而根据我们两个研究的结果,央樨可能,而且是极有可能喜欢你。”
感觉很奇怪,从王照彬口中听说,央樨……喜欢他?
他觉得自己才正在跟她拉近距离而已。
何况,两人并没有任何足以构成喜欢彼此的言语以及记忆——除了那张在花卉农场拍的照片之外。
“老实说,我跟央樨认识三年多了,没看过她这样看谁,女生有女生的骄傲在,如果她觉得自己的暗示已经够明显了,但偏偏有人却那么不解风情的话,小心喔,女人啊,如果得不到适当的回应,感情是很容易冷却的。”
下午连续上了两堂九十分钟的课,让穿新鞋子的央樨觉得自己的脚快麻掉了。痛啊,那些厂商是怎么搞的,为什么好看的鞋子偏偏都会咬脚?
坐在位子上,她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注意之后,才脱下鞋子,让被挤压的脚趾休息一下。
她转头环顾四周,看见刘依华在打电话,方均浩在做成绩单,助理c跟d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在影印机旁笑成一团,黄心莹朝王照彬的办公室走去,楼辔刚……楼辔刚……他在看她?!
俊脸上有抹淡淡的笑。
感觉被抓到似的,央樨虽然惊讶,但还是很快漾出一抹“好巧,你也在东看西看呀”的笑意。
楼辔刚起身,移动脚步——原本以为他要过来跟她说话,但是很令人失望的,他的目标是茶水间。
你去是吧?我也可以去啊,央樨想。连忙将自己的水杯喝乾,拿起自己的玫瑰茶叶,跟了上去。
茶水间地方不大又安静,是拉近距离的好地方,当然,前提是没有闲杂人等在才可以。
想来,老天爷也算颇厚爱她,里面还真的只有楼辔刚。
他正在滤咖啡,看到她进来,露出笑意,“脚有没有好点?”
“脚?”什么脚?
“我看到你把鞋子脱掉。”
央樨微怔,天哪,居然被他看到了?!
她就觉得奇怪,他平常根本不笑,可是刚才当他们不小心眼神交会的时候,他的神情显得很愉悦,她还以为是看到她的关系,原来是她的脚。
虽然内心的惊讶程度已经直逼五颗星,但是她沈央樨可不是笨蛋,要是在这时手足无措就毁了,自然一点,假装这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只要她表现得无所谓,他也会觉得那没什么。
她笑,“站了三个小时,要让脚指头放松一下比较好。”
“你今天满堂,很累吧?”
“还好。”
说完这两个字,茶水间顿时静了下来。
并不是气氛僵硬,而是那种单纯的“话说完了”的感觉。
央樨有时候会觉得奇怪,不太懂自己在做什么,她已算小有努力了,可是好像无法把讯号发送到楼辔刚那边。
她想多接近点,他却像个绝缘体。
心莹说他有可能是同志,但她觉得不像。
凭著经验,她能感觉楼辔刚对自己不一样,但除了那微妙的“感觉”,也没实证来辅助她的论点。
不是她在说,她这辈子还没为哪个男生这样伤过脑筋呢。
不过也没办法,谁叫她比对方先掉入那个坑,既然人已在坑里,也没什么好说了。
看著楼辔刚好整以暇的喝著咖啡,她秀雅的眉微微向眉心拢聚,看起来就是正在为什么心烦的样子。
“怎么了?”就像这阵子以来一样,楼辔刚从没错过她任何细微的反应。
“你知不知道『十年风水轮流转』这句话?”央樨刚刚想到的就是这个,不过她没有把握从小在美国长大的他能懂这句话的意思。
他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念过。”
“我现在可是深深的体会到了。”
人的劣根性真是太重了,央樨想。
因为楼辔刚对她爱理不理,她反而会密切注意他的一切,工作上的表现、处理事情的态度,甚至是对于将来的规划。其实,除了比较不爱说话这点,他也没什么大缺点。
一旦看顺眼后,她很快又觉得,不爱说话也没什么,反正他们可以在线上聊,而且古人不是说了吗,沉默是金嘛,行动力比舌粲莲花要重要多了,当然,如果他能把前者分一点在追求她这件事情上更好。但前提是,他对她也有一样的想法。
她清楚自己在动机不纯中已衍生出真正的喜欢。
但她却不清楚对方的感觉。
原来,在爱情里不只女生要人家玩猜猜乐,男生有时候也会让人陷入这种情况。
“怎么突然提起十年风水轮流转这句话?”他问。
“你知道补习班的流言一向很多嘛,这段时间,你也应该听过不少了吧。”
“听过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