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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不能呢。”阿殷强压情绪,发觉她几乎贴到了定王胸前,忙往后退了半步,“这些证据堆在一处,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的打算,还不够论罪吗?”

    “那也只是打算,并非确凿的证据。”两人正好行至阿殷初来那日钓鱼的池畔亭侧,定王带她进去,神情恢复了惯常的严肃,“若是旁人,仅凭这点证据,便能议定谋逆的罪名,定王和寿安公主却不同。父皇即位是因先帝的退位禅让,才能名正言顺。父皇登基之日,代王更是主动上表说自己才德不足,搬出了东宫,父皇也当着百官宣布,要善待代王和寿安公主。今时今日,仅凭这蛛丝马迹就认定他是谋逆,焉能服众?”

    他极少这般详细的解释,阿殷对其中门道还摸得不够清楚,闻言依旧不忿。

    定王续道:“父皇登基九年,代王向来安分守己,对父皇所立的太子也是臣服之态,竭力帮扶。在百姓看来,他是文德兼备之人,不恋东宫荣华,主动退位让贤,这些年也做过许多有益百姓之事,是难得的贤王。即便寿安公主和姜家骄横,旁人也不会算到他头上。而在朝堂,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多是当年先帝赏识提拔起来,虽然对父皇并无二心,却也感念先帝的恩情,与代王常有往来。父皇除非愿意背负骂名,否则若无十足证据,便难对代王定罪。”

    这样一说,阿殷也明白过来,面上便添了黯然,“道理我明白了,可是……”

    定王见她还是不服,又解释道:“今日朝堂议事,父皇定下姜家罪名,便有御史上奏,说姜家居于侯位却藏匿逆犯,所谋不小,背后定是有人指使,言语提及代王。父皇尚未说话,便有老臣出来与他争执,提起当年先帝禅让和代王自请挪出东宫的贤德。”

    这倒是阿殷未料到的。

    她原以为君王令行禁止莫有不从,闻言倒是诧异,“所以皇上的试探也是点到即止,不曾发落?”

    “证据不足,只能静候时机。”

    阿殷吁了口气,往后靠着亭中漆柱,徐徐坐在那鹅颈靠椅中,声音愈来愈低——

    “既然代王和寿安公主无恙,临阳郡主自然更不会受处。”

    定王瞧她面露丧气之态,却是挑眉,“这就沮丧了?”

    “倒也不是沮丧。”阿殷缓了缓,重新站起身来,“只是一时间有些失望而已。”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这处罚未必比斩首好过。”

    阿殷闻言稍诧,抬头看定王。此时夜色已降,临近朔日,月色晦岸,这亭外只有零星几盏灯笼随风而晃,将他侧脸衬得模糊。然而那神色却是冷峻的,眸中若有寒光,恍然叫阿殷明白过来——

    临阳郡主若就此死了,无非一了百了。然而她活着,却要眼睁睁看着父兄被斩首,亲眷遭流放,其痛苦煎熬,未必逊色于亲受其苦。且她自幼长在侯府,得景兴皇帝和孟皇后宠爱,享受与公主无异的荣宠,骄横了大半辈子,惯于富贵奢靡。如今一朝落入沉泥,没了银钱奴仆,背负家族被查抄的耻辱,对于心高气傲的郡主而言,岂非另一种惩罚折辱?

    这样算来,如今这惩罚,未必算是宽仁。

    阿殷郁气稍平,想起方才的激动言辞来,倒有些赧然,“卑职方才失态,还请殿下包涵。”

    她已有多日不曾自称卑职,定王陡然听了,却是将她斜睨一眼。

    时近初夏,夜风中已无凉意。她依旧是姑娘家的打扮,腰下柔纱长裙被风卷着起伏,青丝半挽发髻,珠钗在耳边微荡,垂落的青丝却随风扬起,丝丝缕缕的擦在定王肩上。

    他缓了语气,“明日抄了姜家,你就该回家报喜了?”

    “家父对姜家也是隐忍多年,这等喜事,自然该告诉他。”阿殷抬头,有些疑惑,“殿下有吩咐吗?”

    定王未语,看向身侧的玉立美人。

    她嘴上没说,然而想想也知道,如今她腿伤已愈,回了家便不会再来王府养伤。那座藤院还会跟从前般空置,往后处理完白日的机务,他依旧只能回静照堂独坐,也瞧不见藤院的烛光。孑然独居已有近十年,定王头一回发现这王府竟是如此空荡。

    是时候了,给这座府邸添个女主人。

    他就势在亭中靠椅坐下,“也没吩咐,只是近来听说陶将军当年的事,倒令人敬佩。”

    阿殷听了意外,笑道:“殿下居然会钦佩家父?”

    “皇家富贵,人人称羡。他这些年不为所动,实在难能可贵。”

    “郡主府上的荣华富贵,又怎能跟娘亲相比。”阿殷却不觉得意外,“父亲与娘亲结发,这些年念念不忘,分毫未改。想来他是宁可跟娘亲一起茅庐砍柴,也不愿同临阳郡主金殿华屋的。”这语气中的抑扬毫不掩饰,隐然藏着傲气——就像那回她在西洲,说她和陶靖再怎么不济,也不会到姜家摇尾乞怜。

    定王瞧着她侧脸,眼神渐渐柔和起来,“想来你那位娘亲,必定出类拔萃。”

    “至少在父亲心里,娘亲无可替代。”阿殷抬头,发现定王神色有异,微微一怔,“殿下怎么了?”

    定王注视着她,徐徐道:“你更无可替代。”

    夜色昏暗,灯笼朦胧,阿殷陡然陷入他的目光,一时怔然。

    *

    次日清晨,阿殷早早便起身,神采奕奕的穿了右司马的官服,洗漱后无事可做,索性取了弯刀,在院中练手。

    她负伤至今已有将近二十天,起初几日自是战战兢兢的不敢动,其后虽也拄杖往来,到底怕留下病根,没敢乱动弹。今日想着要去查抄姜家,心中自是激动,言语难以表达,便握刀在手,虽不敢放开了腾挪,挥刀往来,却也觉出快意——若是能够,她真想亲自出手,取了姜善那恶首的性命!

    待得匆匆用了早饭,便随定王上马,直奔怀恩侯府而去。

    怀恩侯府坐落在皇城东侧,因为沿袭百年,占地极广。定王带着常荀和阿殷两位司马,身后是蔡高率右卫随行,再往后则点了左卫中三十余人,以壮声威。除此之外,便是永初帝派出的三百名禁卫军,各自执刀着甲,一路驱开行人,直奔姜家,在那两座京城有名的铜狮子跟前列队排开。

    这两座铜狮子是当初府邸落成时皇帝钦命监中造作,比别处的还要威风高大些,经百年风吹雨淋,上头痕迹斑驳。府邸三间红漆大门,黑底金字的牌匾更是威仪,两侧种植的桂树早已参天,遮下浓浓的阴翳。这原本是京城中令无数人羡慕仰望的府邸,朝堂官员成百上千,大半儿都曾来过这府门口,送礼或是求见,恭恭敬敬的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