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忧没说话也没看他,眼睛一直盯着前方,不停地扭动手腕想要挣脱,她的力气大得出乎他意料。
严信死不松手,大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吴忧顿住,缓缓抬头,严信发现她眼神慌乱,嘴唇也在发抖。
“……我妈她……她……”
严信拉着吴忧就跑,速度比她刚才不知快了多少倍。
事后回想起来,他很诧异她当时居然能跟上他的步伐,但再一想,人一旦处于绝境,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两人拦了出租车赶去医院,一路上都没说话。
严信心跳很快,因为奔跑,也因为吴忧最后嗫嚅的只言片语。他一直握着她的手,不知道此刻她的心境如何,她看上去出奇的安静,只是她的指尖,凉得浸人……
尤莱自杀了。
她这一整天没有任何异样,晚饭后就回到自己的病房,安安静静上床躺下,肖护士见她睡着才离开。可尤莱在她走后便醒来,用不知何时藏在衣袖里的玻璃碎片,割开了自己的腕动脉。
鲜血是喷出来的,浸湿了半边床铺,地板上亦积了一大滩血。
肖护士两个小时后拿药进病房,才发现了这怵目惊心的场面。
医院立刻实施了抢救,最终在半小时后宣布了死亡时间。
吴忧赶到时,尤莱被白布单盖着,身体已经凉透了。她掀开白布单看了一眼便盖了回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吴小姐,对不起……我,我该守着阿姨的,我以为她睡着了……”
肖护士泣不成声,吴忧沉默地越过她,走出了病房。严信还站在病床边,脑海里全是刚才一瞬间看到的,尤莱那张比纸还白的脸。
他咬着唇,眼眶通红,浑身发抖。
半个月前,这个女人还对他笑,跟他说话,如今,她就这样冰冷地躺在病床上,被一张跟她脸色一样惨白的床单盖着,胸腔不再起伏。他看到她露出床单的手腕,伤口已经被清洗过了,皮肉翻着,支离破碎。
胃猛地收缩一下,严信捂着嘴冲出病房,他还没跑进洗手间就吐了出来,晚饭吐完了,就开始呕胃酸,到最后什么都吐不出来了,他终于停了下来。
这是严信第一次亲眼面对死亡,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变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他跪在马桶边失声恸哭。
许久之后,他停止了哭泣,站在洗手台边掬了好几捧冷水洗了脸。他撑着台沿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苍白,眼睛又红又肿。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
走出洗手间,保洁阿姨正在清扫他刚才吐了的地方,严信抿紧唇,轻声说了句对不起。阿姨摇头,说没事。严信往回走,看到吴忧安静地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望着前方发呆,她的脸色同样苍白,可她没有哭,甚至连眼眶都没有红。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或许,什么也没想。
“姐姐……”他坐到她身边,喊了一声便沉默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跟她一起望向前方的虚空。
汪医生过来了,身后跟着哭成泪人的肖护士。
医生说:“吴小姐,请你节哀。”
肖护士的呜咽声越来越大,医生扭头瞪了她一眼,警告她别哭了,肖护士捂住嘴背过身去。
医生看向吴忧,又道:“我们已经联系了殡仪馆,不过现在时间太晚了,他们的人要明天早晨才能过来。”
吴忧一声不吭,看都没看他一眼。
严信看了看吴忧,站起身对医生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你是……?”
“蔽姓严。”严信蹙了下眉,说:“我是她的弟弟。”
汪医生点头:“去我办公室吧。”
“好。”
严信转身,弯下腰平视吴忧的眼睛:“姐姐,你在这里等我,哪儿也别去,好吗?”他说完,等了一会儿,看到吴忧对上他的视线,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却没出声。
“我很快就回来。”
他拍了拍她的肩,跟着医生走了。
办公室就在走廊尽头,汪医生指着沙发请严信坐,又扭头招呼肖护士倒水。
“不必了。”严信站在办公桌前,看着医生,严肃道:“我只问两个问题。”
“严先生请问。”
严信:“第一,阿姨的身上为什么会有玻璃碎片?第二,贵医院对阿姨实施的几级护理?”
汪医生扶了扶眼镜,说:“我知道你们家属很难接受,但尤女士是精神病患者,自杀是精神病理的严重表现之一,这次事件实属意外,我们也不知道她从哪儿找到的玻璃碎片。至于护理等级,近三个月来,患者病情稳定,有明显好转,已经转为了二级护理。”
“病情稳定,有明显好转?”严信重复医生的话,冷声道:“据我所知,半个月前,阿姨刚好发过一次病,当时还差点伤到你们一名护士。即便如此,你们也没有提高护理等级,并且继续实行开放式治疗,是吗?”
汪医生觉得头疼:“……那是偶发现象。”
严信看着他,眼神冰冷。
医生说:“精神病自杀存在太多不可抗因素,再说,入院前家属也签了精神科住院议定书,我们履行了告知义务——”
“是我的错!”肖护士激动地打断医生,哭着说:“我没有仔细检查,是我疏忽了,对不起!”
“肖莉!”汪医生大吼:“你胡说什么?!你这是平白把责任往医院揽!”
“可是——”
“你闭嘴!”
“汪医生。”严信打断他们,视线扫过肖护士,停在医生的脸上,声音沉肃冷冽:“你的法律常识和道德意识真是浅薄得可怜。”
医生诧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