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因尿意醒来。方便过后,开窗看到院中黑马尚在,他正想重新睡下,忽听隔壁传来轻微人声。
“要你说,方老爷就是想要皇帝的玉玺,张三不都能给他偷来?”
听到自家老爷,付九当即清醒,支起耳朵,仔细捕捉。好在周遭阒寂,说话人不知隔墙有耳,口音也不难懂,稍加留心,便听得清清楚楚。
“哼,张三不是谁?天下第一神偷,空空妙手啊,出入皇宫如入无人之境,玉玺算什么?便是皇帝正握着改折子的那支朱批御笔,也能神不知鬼不觉给带回来!”
“张三不的名号,咱谁不知道?我问的是,就算他方老爷面子大,跺跺脚整个武林就起灰,难道张三不肯为了他孙子的满月酒,送上皇帝玉玺?”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那日我跟京城喝酒,亲耳听到的,听张三不自个儿说的,你问他去啊!”
“他说要给方小少爷送上皇帝玉玺?”
付九心中一凛,京城重地,朝廷耳线遍布,这要是传到某些有心人耳朵里,落梅庄怕要遭难,老爷功夫再好,家底再厚,朝廷一句话,也是诛九族的后果。张三不与老爷颇有渊源,怎敢散布这等留言?定是小人暗中作梗。想到此处,付九不禁握紧刀柄,全神贯注留意隔壁动静,只盼他们再说多些。
又听那人道:“蠢货!空空妙手跟方老爷何等交情,这样说,是想朝廷出兵剿了落梅庄吗!张三不这人生性狂傲,天不怕地不怕,天子脚下也不晓得收敛,那日他在樊楼跟朋友喝酒,提到那二月初十的满月酒,说要给方小少爷全天下最名贵的宝贝。要你说,这宝贝是不是皇帝玉玺?”
付九心下稍宽,张三不素来口没遮拦,想是喝醉了夸口,旁人便捕风捉影,以讹传讹,当不得真。那另一人想法显然相同,道:“这可不一定,要我说,对咱们武林中人而言的天下至宝,该是什么武功秘籍、名刀宝剑,方小少爷要玉玺作甚?又不是要了玉玺就能做皇帝。”
“嘿嘿,兄弟只是猜猜而已,若说武功秘籍,张三不岂会没有?便是少林寺的藏经阁,人家也不知去过多少次了!除了这个,前些日子西域进贡的两颗还魂丹不是给他盗去了吗,那还魂丹有起死回生之效,寻常人吃了延年益寿、百毒不侵,也是天下至宝!前朝皇帝南逃,偌大的皇宫里,金银珠宝搜罗一空,去向全无,据说这批宝贝藏在东海孤岛上,藏宝图只给了两位皇子,做复国之资,百年过去,皇子早死得灰都不剩,你猜,那藏宝图眼下到了谁手里?”
另一人惊呼道:“要你说,张三不打算将这些东西,送给方小少爷?”
“天下哪件宝贝不是他空空妙手囊中之物?借花献佛,让方老爷子高兴高兴,有何不可?”
“他又不是傻子,能拿到天下至宝,何必送给旁人?他跟方老爷非亲非故的。”
那人冷冷一笑,轻蔑道:“张三不是何许人也,在意身外之物?他的朋友,全天下只有四个,仁义无双方挟泰,独孤一刀狄松,惊鸿剑秦茗,还有大侠谢慎山,为了这四人,空空妙手上刀山下火海,什么都做,宝贝算什么!”
付九暗道,小少爷满月酒,另三人皆在宾客名单里,却和陈叔平相似,是“请不来便罢”的客人,若都是张三不挚友,何至于此?他自幼在落梅庄长大,也未曾见过三人。另一人也道:“这四人里头,只有方老爷子年纪最大,是武林至尊,另三个也得自称一声晚辈……”
“蠢货!张三不交友,岂会在意虚名辈分?”
“哼,定是你信口胡诌,要真如你所说,张三不在樊楼跟那三位朋友说要给方小少爷送礼,当时高手齐聚,岂会让你听了去!”
“在场的可不只我一人,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这些人行事光明磊落,坦坦荡荡,何必怕人听了去!”
两人争执不休,付九冷笑:这两人说话气息混乱,功夫低微,连隔墙有耳的道理都不明白,定是不入流的无名小辈,只听到些捕风捉影的流言,便敢对江湖一流高手妄加评议,言谈间似与人家颇为熟稔,实际上,恐怕连这几人模样都未曾见过,当真不知天高地厚。
听得隔壁叮叮咚咚磕磕碰碰,似乎打了起来,付九淡淡一笑,想重新睡下,却在合上窗子那刻,胸中一滞,隐隐感到不安:这些流言,到底传了多远?又有多少人听到了?
皇帝玉玺、少林藏经阁、西域还魂丹、前朝宝藏……张三不要给小少爷的“天下至宝”,随便哪一样,都是令人垂涎三尺、能搅起腥风血雨的东西。
付九立在窗边忖度半刻,一阵凉意袭来,陡然惊醒,方觉后背一层薄汗。
是夜,南阳城中,一道黑影纵马而去,又立刻融进了漆黑的夜色中。
连日来马不停蹄,沿途景色愈发熟悉,付九心中却担忧愈甚。一路东来,那流言甚嚣尘上,眼下已人尽皆知,便是寻常百姓也对此津津乐道。无人不想亲眼瞧一瞧那天下至宝的风采,无人不想亲自到落梅庄中看看那将要得到至宝的孩子,更不知有多少人暗中设想:若我得了那件宝贝,会怎样?
这日至太湖岸边,黑马已精疲力竭,一声哀鸣瘫倒在地,涎水四流,抽搐不止。付九拔刀自它脖颈一划,朝码头走去。落梅庄于太湖一带设有多家钱庄、客栈、妓馆,商船数十,走水路横穿太湖,今夜便可进入苏州城。
惊蛰已过,细雨纷纷,雨水落在一望无际的湖面上,悄无声息。
因着落雨,渔船少有出航,鳞次栉比停靠在湖畔,独方家码头一面青色旌旗高高挂着,十数精壮水手正在卸货,一人在岸上指挥,付九上前,朝那人略一拱手,道明身份。他平日都在庄中协理事务,出门办事也往往独自一人,与码头一带庄中弟兄少有接触,那人将信将疑,退后两步将他打量一番,瞧见他腰间长刀,忙躬身道:“当真是九爷,小人一时没认出,还请见谅。”
这刀是老爷所赐,刀鞘上刻有梅花一支,落梅庄众属皆有耳闻。付九道不妨事,要那人带他见商船头目。那人忙派人前头通告,带领付九走下码头,转进湖畔一处巷子,辗转数次方进入一座庭院。院中西侧种了一株碗口粗的紫藤,紫藤架下摆有石桌一张,石椅两只,再无他物。付九心道,落梅庄规矩甚严,太湖分舵的院落简朴如斯,老爷当真治家有方。
那人将付九送入正厅,嘱咐下人端茶送水,恭敬告退。
室外雨声淅沥,付九无心喝茶,在厅中来回踱步,辗转难安。码头一切如常,城中钱庄酒馆也别无异状,他本不该担忧,却总觉一口闷气梗在胸中。过了片刻,只听厅外有人靠近,来人高声道:“罪过罪过,竟让九爷等了这么久!”随后,走进一位身材矮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