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迟早要来的。
果然,顿了顿,岳峰开口了:“棠棠,这里没别人,我特意把老毛子支开,就想跟你说几句话,掏心窝子说几句话。”
季棠棠眼眶发涩,她吸了吸鼻子,然后点头:“你说。”
岳峰笑了笑,垂下眼看夹在指间的那支烟,烟气袅袅升起,像是特意要把人的思绪往乱了去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特爱管你的事,在尕奈是这样,到了古城还是这样,有时候觉得不该管吧,一不留神又管上了。”
季棠棠也不知该说什么,顿了顿才回了一句:“嗯,你热心呗。”
岳峰没看她,只是把烟头在地上拧灭:“我看不是吧,我想我是喜欢你吧。”
季棠棠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就转头看岳峰,岳峰还在拧那个烟头,似乎把烟头拧灭了要花很大很大的功夫:“我知道这么说,你可能会觉得我挺不要脸的,我这还喜欢着苗苗呢对吧,转脸又跟你说这种话,我也说不清楚,反正……反正我不讨厌你就是了。”
季棠棠别过脸,低低嗯了一声。
“在尕奈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奇怪,觉得你身上肯定有事,那个时候不怎么想管,人都是自私的,犯不着为了不相干的人惹祸上身。后来在古城又见着,大家渐渐熟了,我嘴上不跟你说,其实私底下,我想的挺多的,我在想,为了护着这个丫头,我能兜多大的风险。”
“开始我想着,你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小姑娘在外也不容易,我愿意出面把这趟水给搅合了,大不了出点钱,买你个平安。后来我觉得这事不简单,因为你跟人打架,那都是要命的架势,我寻思着这不是花钱能搞定的事,保不准要撸起袖子真刀真枪上场的,我想了又想,觉得也行,大不了挨上一刀,英雄救美的,还显得特爷么,对吧?”
季棠棠含着眼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点头:“是。”
“再然后就是你被雁子姐上身,我开始觉得特不对劲了,其实以前也觉得不对劲,但那时候不愿意往歪路上想……再再然后吧就是今天晚上,今天晚上我去给你收拾东西,在那遇到阿甜和她的帮凶……”
岳峰的声音低下来,然后一声苦笑:“差点就死在那了。”
季棠棠很快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没事就好。”
“经过今晚上的事情,我才知道,你的事情,我根本就管不了。”
季棠棠的眼泪一下子就涌出来了。
“真的,管不了。”岳峰苦笑,“何止是管不了,我根本想都没想过。对不起啊棠棠,我犯怂了,以前我觉得自己胆子大,什么都放得下,真的死到临头,发现不是这样,自己还有家里人,还有朋友,还有……苗苗,很多放不下的。我想,我就从这个时候抽身吧。”
季棠棠的眼泪落下来,她赶紧拼命点头掩饰过去:“嗯,我明白,我特别明白。岳峰,你不用对不起,真的。”
有什么资格要求人家岳峰一定帮着她向着她呢?自己的事情那么棘手,哪一桩哪一件都有可能祸及他人,换了别人,知道她会惹麻烦,恐怕避之唯恐不及,难得岳峰还曾经认真为她打算过,而且还是在她总对自己的事情遮遮掩掩讳莫如深的情况下,单凭这一点,她就应该足够感激了。
岳峰知道她哭了,心里一酸,到底是狠狠心垂下眼,只当是没看见。
季棠棠擦了擦眼泪,忽然问他:“岳峰,你是不是觉得我挺可怕的?”
岳峰不知道该怎么说,今夜之前,季棠棠这么问他,他肯定要啐她一顿,但是今夜之后……
想到尕奈那个人惨死之后的情形,想到季棠棠那么平静的承认“是,我杀人”,哪怕这些人真的十恶不赦,但是这么极端和残忍的死法……
季棠棠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只是很快的说了一句:“没什么,有时候,我也觉得我挺可怕的。”
又是让人窒息的沉默。
岳峰实在受不了了,他撑着床边站起来:“棠棠,我回风月去了。你要还愿意回去,收拾收拾还过去住。你要想在这待着,那也随你,你既然是盛夏,你总有些事情要跟叶连成交代的。”
季棠棠没说话:岳峰的话说的真是周全,“你要还愿意回去,你收拾收拾还过去住”,他都决定抽身了,自己难不成还要去他面前晃来晃去?在外行走这么久,至少学会了识情知趣,此时、此刻、此地,其实已经是告别了吧?
忽然想起以前,习惯了自说自话,很讨厌岳峰来管她的事,可是真到他亲口说不再管的这一天,心里居然是这么难过。
又想起在尕奈时,其实是被岳峰赶过一次的。
——“既然你自己都承认自己是个麻烦,我不想招惹,总还有权利请麻烦走吧。”
那一次,岳峰是不了解她的事情而赶她走,这一次,岳峰是开始了解而决定抽身,兜兜转转,转转兜兜,结局都是一样的。
岳峰等了一会,没见她说话,心里叹息一声,慢慢的打开门离开,掩上门之前,听到季棠棠压的很低的声音:“岳峰,帮我谢谢毛哥和神棍,也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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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的尽头处,那扇门慢慢的关上,慢的好像电影里故意拉缓了的回放镜头,季棠棠的眼泪忽然间怎么止都止不住了,她胡乱抓起睡衣的下摆堵住眼睛,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跟自己说:你哭什么呢?你哭什么呢?猪都猜到会这样,你哭什么呢?
对自己的恶意咒骂似乎起了一点作用,再抬起头时,眼泪已经不再流了,季棠棠转头看岳峰坐过的地方,那里留下了盒烟,还有打火机。
季棠棠拿过烟盒抽出一根,揿火机点着了,烟草的味道慢慢舒缓了绷紧的神经,这一刻,她诡异似的联想到毒品:有那么多人喜欢吸毒,想来感觉也应该是很舒服的吧。
门轴轻转的声音,有轻微的空气对流,视线的尽头处,门被轻轻推开,透过面前遮挡的升起的烟雾,季棠棠看到了叶连成。
这是在接近四年的辗转路上思念的最多的人,这是之前她一直害怕见到的人,这是她一度觉得都不知道该把手脚摆在什么位置去面对的人。
生活永远是你预料之外发生的事情,这一刻,她穿着睡衣,坐在地上,抽着烟,平静的看叶连成,似乎是在看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心跳的厉害吗?那块在胸腔里藏着的拳头大小的器官,像是一块不会呼吸的死肉。
叶连成没有想到推开门,看到的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