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挑拨
一眨眼的时间,曼珍花着眼,已经在吴公馆宿了一个礼拜。一个礼拜后,五花八门的问题不客气的砸过来,把她砸得满脑子包。小环忍了又忍,几乎已经到了极限,她自己来还好说,连捎着把阿冬也给拖了过来。阿冬胆子小,吴公馆气氛低调空寂,没什么人气,让她很害怕。她们两个互相推搡着穿过一条极长得林间小道,跨过很高的门槛,这才进了大厅。曼珍刚刚步履匆忙的从公司赶回来,一进门来就见两只鹌鹑索瑟并排的站在沙发边。
她开心的叫她们坐:“傻兮兮的站这干嘛!”
一见小姐,小环的底气顿时回体,将阿冬往前用力怂:“您不要我还说的过去,阿冬做得好饭菜你就不想了吗?小姐你就算不想,难道忘了当初是怎么把她薅来家里吗?好嘛,人薅来了,你就撒手不管了!”
曼珍气得牙痒痒,压低声音威胁:“你小点声!”
小环不干,眼眶发红,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曼珍赶紧跑去捂她的嘴巴,求爷爷告奶奶的一番,末了拍她抽泣的大脸:“哭什么哭,还要不要脸了。”
小环想要把小姐抢回家,奈何小姐得了失魂症,软硬兼施都没有用。她愤怒地留下阿冬,借口让阿冬给她做饭。转头自己跑出了吴公馆的大门。没料第二天,金先生意沉沉的打来电话,却是吴敬颐在书房里接起电话。金景盛努力地问候一番,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转而道:“曼珍在吗,我想跟她说说话。”
曼珍正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浑身散发着香波的清香,快乐的表情等接了电话就摁下了暂停键。她羞耻的挡住听筒,背过身去,只听金景盛怒道:“你这成了什么样子!自己没有家吗?金公馆是摆设吗?”
金父对着曼珍鲜少发怒,似乎一辈子都没有发过。小环添油加醋的打了小报告,金景盛自然希望兄妹二人感情好,互相为依靠,但是完全不用好到这个份上!外人是不晓得金家内情,会传成什么样子?女儿家家的清誉就这么不要了?
话说到最后,电话那头传来压抑的哽咽声:“都怪爸爸没用,要是爸爸身体好,也不需要你去管理公司,就不用抛头露面,作为女人的声誉”
曼珍唯一的软肋,碰也碰不得的软肋就是爸爸。
她尚且不允许外人低看伤他一分,又怎么会允许自己伤害他。
曼珍重新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好收,不过几套衣服。小环和阿冬喜气洋洋的等在门外,吴敬颐当两个黑脑袋不存在,直直的进了客房,反手带上房门。
小环二人毛骨悚然,登时怕得往楼下跑。
曼珍锁上皮箱,带着一丝的祈求看他:“哥哥你不要怪爸爸。”
敬颐缓慢踱步上前,抬手抱住她,目光黑压压的盯着墙壁:“别多想,我不会在乎别人怎么看。”
他在乎吗?真的不在乎,因为他不靠别人的赞同和支持来生活,靠自己的一双手,靠这寻常的十根手指,牢牢掌控局势。
曼珍流连落寞的回到金公馆,一颗心仍旧塞得要破开,哥哥的身影不断的出现,在她的脑海里立定扎根挥之不去。她前脚跨出门槛,后脚就想撤回去。烦恼的情思还没充分发挥后坐力,金公馆隔壁院落入驻一户新人,本来她是不晓得,隔壁连个鞭炮都没放,只是到了夜间八九点,中间的那堵墙壁咚咚、咚咚咚得敲个不停。小环当仁不让,隔墙叉腰,噼里啪啦的大骂。她的嗓门有点粗野,掉子也野蛮,曼珍听得脸红,赶紧从楼上逃下来,她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把服侍的丫鬟养成这副德行。小环还要叫,但是小姐软软的胸脯紧紧的圈她的胳膊,于是叫骂声显得阳气不足,不一会儿就销声匿迹。
曼珍没睡好,第二天起床脾气格外差,横看小环竖看小环,都觉得她的眼睛太大太亮,让人讨厌。小环不管,殷殷切切伺候她穿衣服,吃早餐,再把人好生生的往外送。张叔昨日突然请了假,金公馆提前叫了出租车,大门敞开后,外面果然挺好一具铮亮的黑轿车。曼珍一挥手,让她赶紧滚回去,自己来开门弯腰进去。
金公馆的大门才一关,隔壁结实的黄梨木大门咯吱一声从内拉开,吴敬颐全身上下一身黑,里面的衬衫都是黑色,却配一条猩红色的领带。黑中一点红,于是格外两眼。司机敏捷的跳下车,曼珍目瞪口呆地看他弓腰给哥哥拉门。
吴敬颐扶着西装下摆进来,旁若无人的亲了曼珍一下,对前头的司机道:“走吧。”
曼珍被塞了一嘴甜腻腻的蜜糖,快乐得不知如何是好,想要扑过去黏在他身上,又想捶他的胸口。
意淫到这里,她极力镇定的从坤包里掏出小铜圆镜,想要补一补口红,然后看到镜子里的自己,眼里藏着笑,嘴巴都要抿歪了!
她想抽这个人,看着太愚蠢了。她金曼珍纵然不聪明,也不会这样愚蠢。
曼珍目视前方,悄悄拿手指抠敬颐的手背,没扣两下,被热手一把拢到手心。
人生最快活的是闷声发大财的同时,还有美人在怀。哥哥做了美人,曼珍做了西装裤下的鬼魂,这鬼魂如上了马达的船坞,在河面上冲出一条浪里白条。
海河翻腾的间隙,进口机器已经运进了工厂,第一批医用纱布如期而至,因工人手生,坏了一部分,但还有一部分如约进了妇女医院。外国人很讲信誉,验完货就签下一整年的合同。好事成双,曼珍越发见识到温碧军的能耐,他跟英国的徐谨记糖果公司联络上,同对方派驻苏州的总经理攀上,关系打的火热。没到一个月,徐谨记便同金家糖厂建立合作关系。糖厂提供原料,那家公司提供配方。其实要说利润,其实没有多少,但是金家的声誉登时又高上一层楼,美名其曰有点国际关系。
也就是在这万事顺利的时候,曼珍的账上终于攒够了钱。
金先生削瘦如骨的脸上免不掉洋溢着满足和快活,催着曼珍去把所属权拿回来。曼珍犹豫一番,在办公室里做了一天的心理建设,这才挺起胸脯进了万怡公司。
吴敬颐的生命力惊人顽强,皮肉之苦如过往云烟,肩头只余一道扭曲的疤痕。曼珍推门进来时,他抬头扫了眼,唇角还带着些隐约的笑意。然而曼珍把来意一口气说吐完,他的笑就不见了踪影。
敬颐头也不抬,钢笔在纸张上落下印记:“为什么?”
曼珍的脸皮紧绷着,互相太熟悉的坏处就在于,对于对方的情绪转变太敏感。她始终不是个会撒娇的女人,敬颐见她不声不响的,气息慢慢有些不稳:“金曼珍,过河拆桥这种事,你是不是做的太理所当然了。”
曼珍承袭着敬颐无形的压力,嘴唇抖了抖,她感到非常难堪和难受,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