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的伤不比普通士兵少,相反,因为得不到充足的休息,许多伤口都肿起来,每次换药都血流不止。
军医皱着眉说道:“将军,您不能再上城楼了。”
苗浩宇垂下眼眸,因为干粮粗粝,磨的他嗓子都哑了:“我不去,谁去?”
军医没讲话。
当时朝廷调令一出,几位将军都争那回京的名额,倒是唯一被朝廷点名撤回的苗将军没有走,主动留了下来。
边关成了这样,还有那么多受伤的将士无人安置,如果他都走了,叫这些保家卫国的英雄们怎么办?
苗浩宇叹了口气,他面色疲惫,显然夜里也休息不好。
“汉阳关……汉阳关……”
汉阳关保不住了。
虽说边关还留有这么多陈军,但大半都受了重伤,剩下的也是疲惫不堪,再过不了多久,一旦鲜卑踏破汉阳关城门,冲进溧水,他们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可他如今已经联系不上朝中了,军令迟迟不来,粮草和伤药也断了,苗浩宇心里清楚,朝廷已经放弃汉阳关,他们早就打算迁都了。
苗浩宇站起身来,走到大帐门边往外望去。
天际,残阳如血。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苗浩宇这般感叹一句。
副将跟在他身后,皱眉担忧道:“将军……”
苗浩宇的声音低哑,饱含着无法言说的无奈和遗憾:“当年龙城飞将可以一展英姿,把匈奴赶出祁连山外,叫匈奴唱出‘失我焉支山,令我妇女无颜色。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的歌谣,如今的我们……”
说到最后,他几乎哽咽。
无法言说的凄凉充斥心中,这一刻他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片大好河山,这一群勤劳善良的百姓,都被朝廷抛弃了。
副将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他们都是军人,保家卫国是职责,哪怕被国家背弃,他们却不能临阵脱逃,弃百姓于不顾。
他们坚持了这么多年,死了那么多弟兄,如今却即将迎来这样一个结局,实在叫他们无法甘心,哪怕将来死了,也闭不上眼。
苗浩宇深吸口气,回身问道:“军粮还剩多少?”
“……五日。”
苗浩宇吹下眼眸:“那便守好最后这些时日吧。”
七日后,依旧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
汉阳关内外堆满了阵亡的士兵,他们安静的躺在那,不分国家,也不分服色,闭上眼的那一刻,便一了百了,什么都不剩了。
战场上的厮杀声刺得人耳朵痛,苗浩宇眼看副将领着最后一队骑兵冲出汉阳关,使劲闭了闭眼睛。
耗了这么多年,双方都死伤惨重,可骑兵到底比步兵要强许多,两方每次阵前交手,陈军只能以人数抗衡,能有抵抗之力,却无法反攻回去。
泱泱大国,被拖垮至今日这模样,实在可悲可叹。
天命如此,天命如此啊!
就在苗浩宇愣神的片刻功夫,一道震天巨响自城门处传来,伤痕累累却依旧坚持经年的汉阳关外城门,终于破了。
不过一瞬间,如潮水一般的鲜卑骑兵便高声喊着冲进汉阳关,不管不顾直奔内城门而去。
他们仿佛不要命的疯子,无论城墙上士兵如何射箭,都无所畏惧。
内城门也几经战火,这一刻,却终于坚持不住了。
苗浩宇领着剩下的士兵下了城楼,他集结所有尚存战力的士兵们,组成最后一道“汉阳关”。
落日余晖洒落大地,士兵们肃穆而立,苗浩宇抬头忘了眼天,蓦地朗声笑道:“儿郎们,明日便是端午,想想家中妻儿老小都能吃上粽子,便也不枉此行!”
年轻的小兵偷偷擦了眼睛,却跟着打趣一句:“没来得及娶上媳妇,只望月老再给她牵个好姻缘,不用等我了。”
说到最后,他也控制不住哽咽起来。
虽然悲凉,却不胆怯。
军人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是一生的荣耀。
事到临头,他们没什么好怕的,只要能多杀一个敌人,便是赚了。
忽然一阵风吹过,送来了内城门轰然倒地的声音,那风里有着浓重的血腥味,一丝丝钻进每个人鼻中。
苗浩宇看着前方如鬼魅一般的赤红骑兵,高高举起手中的长刀:“弟兄们,随我杀!”
“杀!”两方人马一下子便纠缠在一起,直至黄土染红,金乌垂落,都未能分出胜负。
银色的月光洋洋洒洒照亮了大地,却无法照亮这个最黑暗的角落。
这一夜,就连星星都醒着。
次日清晨,当金乌钻出云朵被窝,正要开开心心散发热力,低头一瞧,却被那惨烈的修罗场惊呆。
一夜战火未歇,汉阳关内外是遍地烽火。
原本壮丽璀璨的边塞明珠,也被血水浸染,已是明珠蒙尘,再也不复往日荣光。
天色将明,偶尔有还残存一口气的士兵从人堆里爬出来,茫然地站在那,不知归处。
而闯入汉阳关的鲜卑铁骑,却已直奔南方,往溪岭境内进发。
吓成缩头乌龟的陈国已经不足为惧,在鲜卑人眼中,新立起来的越国才是他们下一个目标,他们盘踞在中原最肥沃的土地上,那里,将会成为鲜卑人的新家园。
而残破不堪的汉阳关,已经被他们遗忘,远远甩在身后。
越国,琅琊越王府。
颜青画沉着脸坐在椅子上,她认真听着侯儒的话。
侯儒一扫往日冷静,嗓子竟也有些抖了,只听他说:“王妃,刚接到汉阳关暗探消息,言说十日前汉阳关已破,边关一万陈军死伤殆尽,冲破汉阳关的鲜卑骑兵未曾停留,一路往咱们越国境内袭来。”
叶向北正好也在,他一听就站起身来,走到侯儒身边探身去看那封信。
“十日……”颜青画呢喃道,“十日……他们现如今应当已经踏入溪岭境内了。”
鲜卑各部现在还剩多少骑兵不好说,暗探凑不了太近,只能大概看个人数。经年战争,他们哪怕再强横,也不是铜身铁胆,必定有不少的伤亡。
在汉阳关最后这一战里,陈军几乎是拼死抵抗,是以鲜卑骑兵遭逢的打击也不小。
便是如此,他们依旧还有一万骑兵,正整装待发,虎视眈眈盯着溪岭。
叶向北说道:“与溧水接壤的是金沙城,一旦他们攻破金沙城,下一个……”
下一个便是琅琊府了。
颜青画抿了抿嘴唇,事到如今,她竟异常冷静。
如果不是鲜卑连年征战,便是遇到天灾,百姓也不至于一家骨肉分离,死难无数。
“同鲜卑,早晚要打,”颜青画一字一顿说道,“只是我们留守骑兵,加上新训练的也不足五千,最精锐的前锋都跟着王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