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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材料走了。他和谭天启的性格有些像,待人接物比较周到,性情也好,几乎从不动怒,细节之处可见涵养。

    中午用餐之前,姜锦年把他的话转述给了罗菡。

    罗菡道:“我收到邮件了。”

    她沿着楼梯下行,发丝缭乱,脸色很差,宛如一具苍白失血的女尸。她扶着楼梯,手腕偏向右侧,虚搭着不放,姜锦年才注意到她其实骨瘦如柴。

    她腕间皮肤凹陷,骨刺突兀,挑开了细微的褶皱。她的小拇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俗称“尾戒”,据说寓意为:我热爱单身,我将终身不嫁。

    姜锦年想起罗菡的父母已经辞世。而罗菡并非本地人,平常工作又忙,交际网十分复杂。她一贯工作出色,愿意指导年轻一辈,大幅度分担了研究员的压力……姜锦年忽然觉得,她幸运地遇到了一位很好的上司。

    她问:“罗经理,你不舒服吗?”

    罗菡道:“昨晚赶场,喝酒喝过头,我就宿醉了。”

    姜锦年信以为真。

    事情却在隔日发酵。

    不知是谁放出消息,在职的基金经理中,有几人身负“老鼠仓”的嫌疑。

    倘若将老鼠仓做大,不止会被公司辞退,还要赔钱、吃官司,甚至坐牢。

    老鼠仓案件采用“零口供”的审讯方式,也不管你承不承认,只要证据链充足,必定难免刑事责罚。

    一连几天,姜锦年听了各种八卦。

    她将其中一些故事转告给了傅承林。

    傅承林问她:“害怕了?”

    “不怕,”姜锦年眯眼看他,“反正和我没关系。”

    这些天来,姜锦年不怎么理他。

    傅承林也不清楚他哪里做得不对。今晚他提前下班,开车把姜锦年接回家,她就跟他聊起了近日见闻,举止并不亲密。

    卧室里,月光盈透窗帘。

    两人同坐一张沙发,姜锦年在拐角一侧,傅承林位于另一侧。他像是刚谈恋爱的少年一样,手指悄悄触及她的指尖,按一下,又摸一下,她不躲,他就露出本性,将她压在沙发上亲吻。

    “闹什么脾气?”他问她,“发短信不回,打电话不接,你这是在玩冷暴力。”

    姜锦年拒不认罪。

    她为自己找了个借口:“工作上有一些烦心事。”

    傅承林犹疑道:“我看老鼠仓也没影响到你。”

    他捏着她的脸,猜测道,“模拟盘表现不及预期,还是研究报告的数量不够,影响了你的年度考评?”

    姜锦年认真道:“我是很关注年度考核,因为我需要年终奖。今年的奖金大概25万,我知足了。”

    她盘算着:“先还车贷,再交房租,还要给你们买礼物。”

    “你,们?”

    “嗯,包括你,我爸妈,和我弟弟。”

    傅承林回神:“我是你的家人。”

    姜锦年耍无赖:“不,你只是我的同学。”

    傅承林和她讲理:“我是你的同学,男朋友,丈夫,未来孩子的父亲。”

    姜锦年没有应声,凝神望着他,眼中细碎流光闪烁。她从前……很多年前,也曾经这般看他。傅承林被现实蛊惑,沉沦于温柔乡,还没来得及脱掉上衣。

    说不清什么时候开始的。傅承林问她喜欢吗,她说喜欢,还想要,他就失去了一切顾忌。可他连领带都没解开。姜锦年一时难以经受,咬住了领带边缘,牢牢攥紧他的衬衫,将他背部的衣料弄得一片凌乱。

    夫妻生活是不是这样?隔阂,修复,吵架,妥协,再度亲密。

    虽然姜锦年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

    她将下巴抵在他肩头。尽管身体十分疲惫,她仍然尝试和他沟通,并说:“你要相信我,我是真心喜欢你。过去的,都过去了。将来……你和我还有将来。”

    傅承林停了少许,道:“现在和将来。”

    他其实想说:我们曾有一段过去。但是,往昔岁月并非全然美好。

    *

    年轻时,很多人都犯过错。

    一瞬荒唐,一瞬糊涂。

    姜锦年认为,她十八岁疯狂追求傅承林是一种失算。随着她得到了傅承林的身心……至少表面看来是这样,她不仅没有缓解当年的渴望,对他的感情还与日俱增了。

    她隐隐感到不妙。

    为什么不妙呢?倒也讲不出原因。

    中午太阳灿烂,洒满了整洁的地板。姜锦年照例在罗菡办公室整理东西,归类文件,罗菡还没回来,姜锦年打了个哈欠,失手碰掉了桌上的笔记本。

    她蹲下来,捡起笔记本。

    恰好罗菡推门而入。

    “你拿什么了?”罗菡问。

    姜锦年吓了一跳。

    办公室正门“砰”地合闭,罗菡穿着高跟鞋快步走向她,抢先拽住了神秘的笔记本。纸页夹放的便签掉落,姜锦年没看清那是什么,罗菡已经把它们悉数收完。她强做沉稳地问:“你是不是翻了一遍?”

    罗菡在怀疑什么?

    怀疑我吗?姜锦年暗道。

    罗菡不讲话,姜锦年蔫了。

    肃静和沉默就在空气里流淌。

    第63章 崩盘(三)

    “罗经理?”姜锦年出声道。

    罗菡摁着笔记本封皮,手背上青筋暴起,每一条都脉络明晰。她死瞪着姜锦年,细长的眼睛略略泛红,这般模样,真像是要吃人。

    姜锦年莫名慌张,硬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把它碰到了地上。”

    “然后你就打开了?”

    “不是,我没……”

    “你没想看,可你还是看了。”

    “我根本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罗菡已经敲定了她的罪名:“你只要一撒谎,就会脸红、摸鼻子、视线往左边看。”

    姜锦年赶紧摇脑袋。她要怎样解释?她急中生智,道:“办公室有摄像头,你可以调取监控录像。”

    却不料罗菡食指一伸,指向桌下:“笔记本掉在这里,摄像头能拍到吗?”姜锦年百口莫辩,罗菡一再追问:“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大声吼道:“回答!”

    振聋发聩。

    最近组里有传言:罗菡更年期到了。更有甚者,直接说她:岁数将近五十,怕是绝经了。

    罗菡在办公室弄出这么大的响动,外面一定能听见。男性比例高的公司里,女领导一向很难做。旁人会如何编排她?她懒得多管,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姜锦年身上。

    姜锦年丢失了平日里的机灵劲,懵懵地看着她。头一次被信赖已久的上司冤枉,那感觉,就像是一位忠臣尽力辅佐明君,而在一夜之间,君主不分是非,昏庸无道,胡乱给臣子降下一桩罪孽。

    不仅是这样。

    猜忌正在萌芽。

    近来,公司里什么风言风语传得最厉害?

    老鼠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