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活。父母早年离异, 母亲不久后过世, 外婆在她高三时去世, 而父亲不在家里住。因此师簌簌家里没有多一床常用的被子。
夜色静谧,只听得空调运转冷气的声音。她们沉默着, 不觉得尴尬, 反而有几分温馨。
气氛很好的卧谈时间。
何叶问:“簌簌这几天忙么?”
师簌簌说:“今天和明天还好,后天就开始忙了。你来得正好。”
这两天原本是师簌簌给自己放假的时间。
“你家……怎么没人?”
“父亲是我最后一个身边的家人。”
因此,虽然并不亲密, 师簌簌也尽力去挽留。
遥想当年,师簌簌初上大学, 没有奖学金, 生活捉襟见肘, 不得不向父亲开口要生活费。父亲一回家就神色不对,倾倒生活与工作的怨气。
那时年轻的师簌簌自尊心强得过分,以为父亲嫌弃自己要钱,为了让父亲更生气,在争吵中出了柜, 父女俩撕破脸皮。父亲也实在气得不轻。
没想到不久后,这最后的亲人就因为事故去世了。
再然后,师簌簌得到了工地的一大笔赔偿金,足够了一年的日常开销。
也是那时起,师簌簌开始拼了命地学习,学期末又得到不少奖学金。若说在在大学之前,她对大学的风花雪月还有一点点的期待,这时便什么都没有了。
半工半读,踏着一条拼命三郎的路她走成了学霸,后来的职场上,这股拼劲也扎根在她的骨子里。
因为没有退路了。
这辈子,师簌簌凭借自己的能力找兼职,不需要向父亲开口讨要生活费,父女两个之间的交流也平和许多。
只是,到了这个时间,人就要走了。师簌簌拦不住。
这父女情吧,也没有多浓厚,只比陌生人好那么一点。
但就连这点牵绊,都要消失了。
重新获得,重新失去。
师簌簌心头涌上无法抑制的悲哀。
听着师簌簌在身侧的呼吸,何叶的心像被揪住了。
何叶从没有想过师簌簌的家竟会是这样。
她潜意识里总以为,簌簌这么优秀,这么自信的人,应当有个美满的家,有很唠唠叨叨而且很注重健康养生的老爸老妈,这样的家庭氛围下才使她热爱锻炼、坚持锻炼才对。
可她只是一个人。
何叶又心疼,又是佩服。
她心里还有种很微妙的感觉,簌簌的家人都走了,现在陪在她身边的只有自己。
何叶不知道说什么,于是在被子下摸去师簌簌的手,握住了,仿佛这样能给她力量。
师簌簌感受到了她软乎乎的手掌握住了自己的,心里一暖。
“之前在微信上,你说给我带了东西。现在都到床上来了,你还没给我。”
师簌簌岔开了话题。
“嗯。”何叶轻轻地应了声,语气中有些羞涩。
“是一首歌,我……我去拿手机播给你听。”到了师簌簌家后,何叶一直想提这件事。不过主动提起来太难为情了,何叶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还好这会儿师簌簌先提了出来。
是一首很慢的、有点哀伤的情歌。
何叶声音空灵,声线多变。在后来的日子她尝试了许多种音乐风格,然而还是慢节奏的歌曲最能将她的嗓音的空灵美好展现得淋漓尽致。
情歌所倾诉的,是对恋人的爱意与歉意。
而跳出歌词的内涵,整首歌曲的风格,其实十分的平和与抚慰人心。哀伤时候就该听哀伤的歌,心情恰恰共鸣了,便知这世上不止你一个人在悲伤。
“……很好听。”师簌簌认真听完,一声轻叹。“什么时候发的?”
“我不发。这是送给你的歌,来之前才录的。”
何叶说。或许是因为情绪饱满得已喷薄欲出,她竟不过两遍就录好了。
“送给我的?谢谢。”师簌簌声音里带上笑意,“再播一遍。”
何叶依言播放。她调成了单曲循环。
手机屏幕亮起一阵后,随着灯光熄灭,两人眼前又重新陷入黑暗。
“叶子,今晚可能要委屈你当一回树洞了。”
“嗯。”
以前一个人的时候,师簌簌常听着何叶的歌想自己的心事。
想通了,荷叶的声音在那儿;没想通,荷叶的声音还在那儿。
久而久之,师簌簌自作多情地得到了荷叶女神的陪伴。
这回,属于荷叶的低吟浅唱萦绕耳畔,师簌簌又想起了一些事。
“你不用太担心,我没有那么难过。最难的时候已经捱过来了。”师簌簌这样开头。
师簌簌说的是曾经真正的十九岁。
何叶以为她说的是前一段她总心不在焉的日子。
“那个时候,我总觉得这世上不公平。凭什么绝大部分人都不需要经历的,我却要经历?凭什么绝大多数人都有的,我却没有?凭什么我难过得要崩溃的时候,其他人可以笑得那么开心?”
师簌簌的语气淡淡的,是过来人的口吻。
这些曾经有过的想法,回想起来还十分清晰。但由她再度说出来,只余下了感慨。
前两句话何叶也有同感。她默默地听着,有些惊讶对方也有这样的过往,而且话语里的不平,似乎比自己还要深。
“那个时候,我甚至连发泄都不知道向谁发泄。”
抽烟、喝酒、争吵、通宵打工、通宵学习。都是折磨自己的事,除了自杀,师簌簌都试过。而父亲去世后,连争吵这一条发泄的途径也行不通了。
过高的自尊叫她不愿意阻碍到别人,于是在舍友和同学眼里,她是一个沉默寡言近乎孤僻的人。师簌簌不是不会说,不是不能说,她只是不愿意说。
“可这世上是没有什么公平的。”
还能怎么样呢?日子还是要一样的过。
那时她听到了荷叶的声音,初次听见,惊艳至极。再听,很喜欢。多次听,有点儿妒忌。
她被那么多人在乎,被那么多人喜爱,生活里,也该是个幸福快乐的女生。
师簌簌认为。
“曾经有一段日子,我的身体很糟糕。和别人说着说着话晕过去好几次,人家担心我死那儿了,把我抬去住了院。医院的床好像被施了法一样,躺上去之前我觉得我还能行,我没问题,一往上躺,就累死了,之后再下地走两步就喘。”
提起这段,师簌簌有些哭笑不得,为那时的自己叹了口气。
何叶没法想象这样的师簌簌,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
“我不得不正视自己的身体已经差到了那样的地步,出院后就开始复健。那时的心态转变很大,给我造成最重要影响的,是一个我认识她,她不认识我的人。”
师簌簌叙述得平淡,何叶听得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