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头:“江大人一生清廉,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唉!!”
“谢谢二伯”半夏眼中闪着哀伤:“爹也一定很感谢您!”
他心下触动,抬手抹了抹发热的眼眶。
瑞青问:“二伯,这么久,有江二公子的消息了么?”
林二伯摇摇头:“没有,最近我看朝廷也没人有心思抓江二公子了”
“此话怎讲?”
“你们不知道,这新皇帝花样可真是多!”林二伯长叹一声:“花了大量人工钱财,在台城宫里建造新的宫殿呢!”
半夏蹙眉:“台城万千宫阙,怎的还造新楼?”
林二伯暗暗嘲讽:“天子的心思,我们老百姓哪里能懂?”
“难怪我见守门的官兵无精打采,莫非也被迫去当苦力了?”
“何止”林二伯叹息道:“城内好多青壮年都被抓去造房子了,那些当兵的几天几夜都没的休息,据说已经有人累死在工地上了...”
瑞青神色严肃,眉头紧锁,林二伯愁眉苦脸:“且这皇帝仍是动不动便往街上跑,咱们东躲西藏.....苦不堪言呐!”
“大家都往城外躲么?他会出城么?”
“出不出城不知道,应该没有吧...我们都往北坡上的和尚庙里躲,那边地方大又安全”
“小姐,还不止这些呢!”林二伯似是憋了满肚子的怨气:“皇帝前段时间收了个潘妃,宠爱的不行!竟在自己宫里摆起了小摊,学杀猪的卖肉呢!”
半夏一时没明白过来:“卖肉?什么卖肉?”
瑞青忽然开口:“至尊屠肉,潘妃酤酒,先前在路上听到有幼童在唱”
林二伯苦恼点头:“是了,坊间都在传呢...他不理朝政,肆意妄为,大兴土木又挥金如土,如今还与那潘妃日日混舞、夜夜笙歌,我看皇帝未必还记得江二公子了!这倒是件好事的!”
半夏一时无言,不知如何接口,只得摇了摇头,复又问道:“二伯可知,此处有房子租住么?”
林二伯闻言一惊:“你们打算长住?”
见他二人默认,二伯连连摆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这城里日子并不好过,没的安生!”
瑞青解释:“我们需要留在健康”
林二伯毕竟知道他们的目的:“这...真的考虑清楚了么?”
半夏点头,宽慰他道:“皇帝上街的事,二伯您不是说会有当官的提前来提醒么?”
“是,知府尹明大人一直会派人奔走告知,让我们赶紧出城”
瑞青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年头:“这个尹明和大理寺的尹光是什么关系?”
林二伯不懂这官场之事:“这...倒不知,许是姓名类似吧?”
半夏看他一眼,知他猜想,心中也留了一个心眼。
二伯思索道:“若你们定要留下,我知道有一处小院,那里主人刚搬走不到一个月,托我管理,房子离我这宝芝坊也很近,如果你们要,我这便把钥匙给你们!”
半夏眼中划过欣喜:“那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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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很新,毫无破旧之相,家中还有许多旧主人没有带走的生活用品,靠南两处屋子,北边还有一间小柴房,虽然院子没有在会稽郡时瑞青租的那个大,却也精致小巧,方寸之间应有尽有,又临近大街,朝南走不过两条路便是城内最大的市集口,倒是闹中取静又十分方便。
半夏没有想到能找到如此合适的屋子,对林二伯是万分感激,二伯虽也开心,但这开心里多少带着担忧:“现在住在健康不比以前了,你们处处小心,若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找我!”
瑞青颔首:“多谢二伯相帮!”
他苦笑着摇头:“这都是小事...没能劝小姐离开...希望江大人在天之灵,不会责怪老身...”
半夏诚恳道:“林二伯,您也知晓我的心思,爹怎会怪您,单就您帮我父亲埋骨林下,我江家都得谢您善举!”
“唉.....如今这世道...”讲到此他便伤心,眼下谁还不是凑合着过日子呢?他心里苦闷,不再多言,遣了店里长工为半夏他们添置了许多小物什,帮着整理直到日落时分才回了自己的宝芝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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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苍茫,霞光消退,半夏凭栏眺望,忽然对身后的瑞青道:“院子里种上一颗树吧,金桂也好、梨树也罢,莫让此处空荡荡的”
他听出她语气中的叹息,浅浅回道:“好”
健康,是半夏从小成长的地方,江府在城南,眼下他们在城北,从前她总爱扮了男装,跟着两位哥哥外出,城中的热闹市集、四合戏台、佳肴美味;城郊的遍地绿荫、浅溪河畔,哪里没有他们行过的痕迹呢?
.....一夕之间,家破人亡...这仿佛戏台子上唱的话本,却真实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朝堂之上,权谋之间,到底父亲是踏错了哪一步,被迫遭受这般突变...
宣可乏已死,裁云楼撤离健康,神出鬼没的巢会,太府寺的茹法珍,卷宗上的尹光与王孚...纷乱的思绪让半夏在回忆中迷失...父亲...母亲...大哥二哥...小妹...已经很久没有让自己沉浸在悲伤中了,眼下这些回忆又开始变的清晰...那日的大火、手中的鲜血、可怖的一切....
心中哀痛,眼睛逐渐被泪水模糊,想起在襄阳度过的中秋节,明年、后年,将来的每一年八月十五,江家...都再也不能有团聚的那一天了...
“瑞青...明日陪我去祭拜下父亲吧...”
她颤抖的声音让他手中动作一滞,他看向她微微发抖的背影,眼中弥漫疼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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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竹林靠近乱葬岗,因此鲜有人至,一路走来,半夏已看到了许多坟堆隐在浓厚的晨雾之中。
天色阴惨,浓雾缭绕,晨风寒冷,四下寂静,令人不寒而栗,若不是心下悲切为了父亲,加之有瑞青在身旁,半夏自己恐怕是不敢来此的。
照着林二伯的描述,他们很快找到了江佑的无字坟。
父亲在这里....这一认知让半夏心头蓦得沉重,愁思悲愤一股脑的涌了上来,她一下跪在了无字坟面前,忍着酸涩的眼眶与打颤的下颚:“父亲...!女儿不孝...!!”
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跪趴在地上,久久不能起身,豆大的泪珠直接砸进了泥土中,她双手紧紧握拳,青筋暴起,砂石钻进指缝...
女儿不孝!女儿不孝!回到健康眼睁睁看着您被挂在城门口受辱!追去会稽查不到宣可乏的任何真相!如今,连您的墓碑都不敢刻上您的名字!
半夏无声流泪,眼眶通红:放心吧父亲!虽只有蛛丝马迹,但女儿一定为您查明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