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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笙歌幽幽,隐隐能看见船上又人走动,暗香飘浮,人还没到,嗅着气息也该心思遣倦了。

    他正要下马问人,找谢缘所在处,还未停下时便听得不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叫:“救命!”

    隐约听得是一个女童声音。

    桑意平日最好管闲事,想着现在反正也不急,于是勒马回转,遥遥往另一边看过去。

    某只船靠岸的地方围了一大群人,一个年纪十七八岁、衣不蔽体的女孩掩面跪坐于地,身前挡了一个孱弱的小女孩,两人面容相似,大约是姐妹。小女孩拼命拉扯着一个人的衣袖不撒手,身上挨了打,边哭边护在自己的姐姐身前,希望能够保护自己的家人。

    他稍微打听了一下,晓得了这对姐妹是边境邻国北诏遗族,生来貌美,国破家亡之后流落金陵,当姐姐的为了供养家人,只得卖身,只可惜碰上没有心肺的嫖客,玩弄过后非但不给钱,反而恶语相向,动手就要打人。那嫖客生的肥头大耳,撸起袖子,手握不知哪儿来的九节鞭,已经在小姑娘面上抽出了数道血痕。

    “蛮人婊|子,有口饭吃就是我们大胤看得起你,找老子要钱,谁稀罕你们这几两皮肉钱?”胖子骂骂咧咧,几鞭子下去后,又抬起手想打,没料到还没落下去,那条乌黑的九节鞭便已经脱了手,被人稳稳地接在了手中。

    男人抬起头,望见身边人群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冲散了,一匹高大白马昂头嘶声,鼻孔喷气,巍峨无双。马上的华服女子低头打量着他,眼里闪过一丝稍纵即逝的冰冷。因之前蒙面憋闷,他脸上带着微红,汗湿的头发贴在颊边,又被江风吹干,凌乱中倒显出几丝不羁的艳色,看得周围人都呆了片刻。

    桑意却没管这么多,反手一鞭子勾住那人的脖颈,死死地缠紧了,倒手一甩便将这胖子丢去了江里。扑通一声,几尺之隔的江水中陡然绽出一朵巨大的水花,桑意收回鞭子,鞭尾过了好一会才顺着淌下一挂血来。

    “对不住。”桑意看了看手里的鞭子,也将它丢弃了,冷声道了句抱歉。他往众人惊慌失措捞起来的胖子怀里丢了一枚整银,“这是私了的郎中钱,这两位姑娘是我的人了。不过下次要是再碰见您干这种事,保管您这辈子都找不了姑娘。”

    他的声音经过变化,压成有些沙哑的女音,不如平常女子那般清亮,但意外的好听。桑意并未下马,只俯身往小女孩手里塞了一枚令牌和一块银子:“将军府知道怎么走吗?你们过了江桥,找到一个青色矮轿,跟那里人说说便好,让他们带你们回去。”

    周围一片哗然。

    小女孩怯生生地问:“姐姐,您是将军府上的人吗?”

    桑意想了想,给自己找了个身份:“我是桑少将军失散多年的姐妹,你们只管去,别害怕。”

    他又往小女孩手里塞了块私藏的糕点以示亲切,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一声不吭地纵马离去了。

    未到花楼下,他有点不放心,又回头望了一眼,停留了片刻。见到两个小姑娘的确没再遭到别人的为难,这才放心大胆地开始操心自己的正事。

    谢缘在哪里?

    突然,旁边一艘画船上传来一声兴奋的声音:“白乙,你快来瞧,外边有个极美的美人儿!”

    “白乙”这两个字听得桑意有点熟悉,想了半天后没想起来,只得抬眼向那个方向看过去。临近几条船的人几乎都上了舷板,唯独这艘船里的人不动如山。

    不动如山是对的,因里面身份最尊贵的人没有起身,旁人自然没有窜出来看热闹的自由。

    谢缘抿了口茶,淡声道:“你们看罢,我贪懒些,坐着便好。”

    旁人笑:“你当真清净得可以出家了,夫人不带过来,也不招妓,如今连美人都不看一眼,莫不是断袖了?”

    谢缘“呵”了一声。

    房内的人一窝蜂地跑光了,都争着去看美人。桑意在路上随手丢了纱帽,现下只能仿着寻常女儿家,以团扇遮面,他走走停停,在人群喧闹中仿佛听见了谢缘的声音,于是睁大眼睛找,在舷窗旁瞥得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影子。

    也是这一瞬间,他福至心灵:白乙不就是谢缘的字吗!天公垂怜他,没让他找得太久。

    他放下心来,翻身下马,提着阔大的裙摆往里走。

    船上一干人目瞪口呆:“她上我们的船了?真是往我们船上来了?”

    船未靠岸,桑意歉然一笑,不甚体面地跳了上来,落地被一个蓝袍公子扶了扶。他向周围人点头示意了一番,抬脚便往里面走,便走边调整了气息,把散落的发丝别上去,规整见人。

    谢缘还在船舱内,他只身一人,老早便听见了外面的骚动,不知为何那阵骚乱竟然慢慢停止了,像是水沸腾之后陡然抽掉了火。

    之前听见美人来,他并不好奇,此刻没了声音,他反倒是来了点兴趣,搁了茶杯准备起身,顺便唤人去岸边买些小食。船中里外只有一道门,他矮身出去,正巧就和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迎面而来一阵脂粉气,不腻人,反而掺着一点梨花香。谢然扶住眼前人,准备出声询问,垂眼只看见这人鬓边乌黑的发丝,肩削玉颈,皆掩藏在周正华服下,只因身量不比他高,让谢缘瞧见他领口下一寸清隽的锁骨……上面有一道微红的齿痕,消退不去。

    这痕迹他太熟悉了,是他自己昨天咬的。

    他登时就认出来了:“……”

    由于太过震惊,谢缘一时没能说出话来。众人跟着美人到,这便瞅见两人撞在一起的姿势,谢缘刚刚下意识扶住了他的肩,桑意没有避开,也抓住他的臂膊,这便十分不曾体统地抱在一起。

    桑意听见围观群众都到了,也瞧见谢缘像是已经认出了他,便拿出毕生演技,抬头含情脉脉地唤了声:“夫君。”

    第7章 .先婚后爱小白菜

    他这一声出来,众人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谢缘压低声音问:“你来此处做什么?”

    桑意瞧他,老老实实说:“出来找你玩。”

    有胆子爬他的床,还有胆子穿女装,谢缘半天没说出话来,总算是确认了一件事:此人绝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乖巧听话。

    见自己还堵着门口,他便带着桑意往回走,桑意往他这边凑了凑,好像是害怕似的,他只好伸手揽住他的肩膀。

    单看背影,璧人相依,倒是令人生羡的一对佳人。

    船中有个世家纨绔,不从政,只当个海商,是这趟的东道主,看性子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逮着谢缘问:“你成亲五六年,却是头一回让我们见着夫人。以往不晓得,还以为你是个断袖,原来是藏着掖着不让看,有了这么个仙子样的媳妇,自己搁屋里头闷着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