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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时辰里,她回想起来很多事,那些刚来异世时的点点滴滴,是那样的涉世未深。
而如今,她已被全然裹胁,这样的卑劣之事,由不得她不做,她也终于明白,前几日燕贵妃在百花园亭中那一出戏,所为何意了。燕贵妃是要告诉她,这个毒她必须下,不能欺瞒半分,因为太后身边会有人替燕贵妃盯着她,如若她没有行动或者行动失败,等待她的必是死路一条。
程曦又是深深一叹,想当年她连鱼都不敢杀,如今却要来害人么?正想着,眼前又浮现出那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还有大典上那一抹柔弱的身影,这两人于她无冤无仇,叫她如何下得了手,更何况这样的事,有再一必有再二,难道她来到异世就是为了替高位之人双手染血么?
程曦的思绪此时像一个无绳的风筝,四处飘曳,却不知何时才能得以安稳之栖。
……
未时,程曦来到了慈安宫,显然,她做好了打算。
慈安宫守门宫女与她已是相熟,只是好奇,今日为何早来了半个时辰,平日里,太后此时,才刚刚午醒。
程曦神情自然,解释道:“燕贵妃娘娘命我捎来木樨花油,估摸着这会儿太后正巧梳妆,便能用上,还请劳烦姐姐引路。”
宫女瞧见程曦手中端着一白釉缠枝纹梅小瓶,便点点头,从前带路,瑞德宫与慈安宫本少有走动,明面上只是做到礼数,想来这燕贵妃还是想通了,想做这后宫之主,怎么也不得倚仗慈安宫的面。
太后寝屋外,立着四个宫女,一个太监,见房索吟过来,也是几分诧异,毕竟内室不是哪个宫人都能进的,程曦也是在赌,借着燕贵妃的名义,再加这么些时日太后对她说书的喜爱,带通传过后,太后果真允了程曦进屋。
这是程曦头一次进太后寝屋,正门推开便觉浑身一暖,这屋中炭火烧得极旺,提步进屋,脚下瞬觉一软,原是铺着米色地菊花边双凤戏舞栽绒毯,抬眼可瞧见一黄花梨木翘头案上,端方着掐丝珐琅缠枝纹象耳炉,炉上几缕烟丝丝飘散,檀香隐约可闻,上方悬挂一副仙鹤朝日祥云图,一看画工便知是大家手笔。
太后坐在梨花妆台前,旁有四个嬷嬷,两个宫女围着伺候,有的在身后举着铜镜,照着老嬷嬷正盘着的发,有的捧着红木方盘,盘上笼着黄绸,绸中立着鹅黄凤斗冠一顶,旁还躺着湖蓝金嵌宝石簪等,还有的正低头整理着床榻,总之,别看人多,却各自有忙。
本想借着送木樨华油进到内寝来下手,但面前如此多人,只得脑中快速思考着该如何着手,程曦瞟着不远处的梨花妆台,望见那台边儿上的红盖白玉小瓶觉得几分眼熟,便细细回想着那日临走时,与华穆苑宫人打了个照面,那宫人端着的可正是这瓶……
“还愣着干嘛?把木樨花油端来。”李嬷嬷一声,让程曦回了神。
虽之前在脑中模拟过多种方案,可真准备实施,程曦内心却急张拘诸。
见程曦慢慢悠悠,一宫女白了她一眼,不由心中埋怨,到底是粗使的,一来内侍,便露了怯。
那宫女急急上前来取,程曦忙抬手去递,正在宫女将要握住木樨花油之时,程曦屏气敛息瞅准时机,将瓶子向下一沉,那宫女以为自己拿空了,心里一惊,程曦面上也露出惶恐,宫女下意识忙去弯腰捞瓶子,程曦假装慌乱踩了她一脚,那宫女一吃痛,重心不稳,便向梨花妆台倒去,宫女仓皇扶住妆台,这才没有跌倒,却将台上的瓶瓶罐罐散了一地。
太后本是在闭目歇神,听到屋内踢里哐啷作响,便抬起眼皮“嗯?”了一声。
宫女面色瞬间煞白,噗通一声膝盖落地,低着头不断道着:“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该死的丫头,慌什么神!还不快收拾起来,然后出去领罚!”李嬷嬷厉声道。
宫女眼圈含泪,却不敢出声,那木樨花油当然无事,还在程曦手中牢牢握着,旁人怎么瞧都是那宫女没有站稳,与程曦倒是无关。
程曦绕开宫女,将花油搁在梨花妆台上,斜眼看到那毯上的红盖小玉瓶,心中侥幸,还好屋中毯厚没给摔碎了,她也急忙蹲下,帮着拾捡东西。
太后面上平淡,缓缓道:“桔芗还是以后去院子里伺候吧。”
虽没有严声指责,但屋内的人都知道,派去院子里的,便是低等的粗使宫女了,这一下就至少降了两级。
此时程曦虽已完成了任务,但又连累一无辜之人,内心也并不觉如释,反而更加负重自责,同时,她也在为东窗事发而担忧……
予太后说罢了书,程曦回到瑞德宫,便来向燕贵妃禀报,谁料连刘嬷嬷的面都没见上,便被曼音殿口的小宫女拦住,说燕贵妃身体不适,不便打扰。
看来燕贵妃已是知晓,程曦没有辜负“重托”,只是她心中隐隐不安,既然燕贵妃在慈安宫的内线,可以看到今日她的举动,那必是太后亲近之人,想来正是今日那些内侍中人,若是要下毒,岂不是更加顺手,为何非舍近求远要她来做这事不可,这越是思量,越是背后发毛……
翌日巳时,慈安宫内,众妃嫔正给太后请安,太后突然发觉面上一阵刺痒,不一会儿便又红又肿,起了大片红疹。
季太医与刘尚食急忙赶来慈安宫,由于皇上还未散朝,太后吩咐不打紧就莫要惊动朝堂。
本以为冬日寒凉,面上许是招了风,但经季太医仔细查看一番后,断定太后是中了毒,后宫皆为一惊……
慈安宫正中,太后薄纱遮面,季太医调制的药,太后涂抹过后,面上的红肿与刺痒,便缓和许多。
太后眉头紧皱,亦是心烦意乱,待蓝妃跪在殿下,便被太后问责了一番,罗晶自是明白,自己被人构陷了,这蓝妃的身份,到底还是惹了她人不痛快。
她沉吟了片刻,便开始冷静的申辩:“回禀太后,嫔妾并没有下毒害您,这白玉脂虽由嫔妾而制,但所用材料,一部分为陛下赏赐的珍珠,其余部分均来自尚食局,并且制成后,也是经过了尚食局的女官严检,方才送于慈安宫的,这些尚食局应该有记录。”
太后转过脸来,询问一旁的刘尚食道:“蓝妃所言可属实?”
刘尚食上前俯了俯身道:“回太后,蓝妃的材料的确取自尚食局,这个奴婢方才便已经核实。”
太后眉头微微一皱,又接着道:“负责检查的女官是何人?”
“回太后,奴婢已经派人去唤司药女官了,应该马上就到。”
刘尚食话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