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花纹白瓷杯中,陆九卿端起杯子猛得一仰头, 便将那杯中之物灌入了口中。
平素里他的入口之物可是极讲究的, 莫说是酒只饮自己带的,就是饮酒的器具也由下人备着。而今日, 他却懒得去顾那些了。
三杯入胃后,唐修远终是赶来了。他依简函所指来了杏花村, 进门打了眼儿便看到最里侧一个角落里的陆九卿。
他忙迎上前去, “世子爷?”
唐修远也是纳闷的,世子若是邀约组局儿那必是提前许久就有筹划的, 极少像这样派下人来府上送封简函就将人匆匆约来。何况是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酒肆这种地方, 更是从未见世子来过。
“坐!”陆九卿不急不徐的饮下一杯后,才小声说道。
这神态和画风都不对啊。绕是心中百般不解,唐修远还是先安稳坐下来给两只空杯都斟满了酒, 他没急着问,而是先端起白瓷酒杯,拱手敬了敬,“世子,修远来迟了,先自罚三杯。”
说罢,他痛快的仰起头,一饮而尽!
跟在陆九卿身边儿这么多年,唐修远是清楚世子习性的。世子若是心情不佳,那么他最好是少问多陪。
他来时一看陆九卿这脸色便知已饮了数杯,那么他理应尽快追上,毕竟饮酒之人是最不喜与清醒之人同桌议事。
一连三杯下肚后,唐修远才拿宽袖抿了抿嘴,之后扣过杯来亮了亮底儿,彰显自己的讲究。
“呵呵。”陆九卿蓦地的笑了笑,这便是他心情不佳时愿让唐修远陪同的因由。
唐修远知道这是该问的时候了,若是再佯装沉着反倒显得不够关切了。便眉头轻锁,将接信后便有的疑惑说了出口:“世子爷今日这是遇到何烦心事了?”
说完,他又执起瓷壳给自己的杯中满酒,酒还未倒满,便听得对面一声叹息。
唐修远抬头看去,却发现陆九卿眸色阴冷的凝着身前的杯子,那香气四溢的透明液体因着桌子的轻微晃动而荡出好看的一圈儿水纹。唐修远突然想到了些什么。
“可是与醉花阁有关?”他试探道。
其实唐修远能在一众京城纨绔中与陆九卿走的最近,自然也是因为脑子够灵光。圣上刚给凉国公在大亓宫中办了寿宴,如今国公府的气势在朝中如日中天,谁敢冒犯?
故而他一下便想到眼下能左右世子爷心绪的,无非是些儿女私情罢了。
陆九卿向前俯着身子,挑眼看了唐修远一眼,不冷不热道:“你倒机灵。”
“嘿嘿,”唐修远得了夸奖似是附和着笑笑,继而又道:“世子爷,旁的不敢说,但这姑娘家的心思修远还是多少懂些的!”
“您不妨将烦闷说来听听?”唐修远挤弄了下眉眼,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陆九卿手中的酒杯端了半天,每次都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啜。听了他这话便直接一口饮尽,将杯子往方案上一镇,径直言道:“今日我与她说让她来国公府,她居然推拒了。”
唐修远脸上怔了怔,他倒是早便听闻国公夫人要给世子纳两房妾室,不过他想不通的是楚姑娘为何要拒?
毕竟以她如今的尴尬处境来说,能进国公府当个偏房已是她最好的出路了。不然三天两头的被平阳侯府的人欺负,指不定哪回真就把小命给搭上了!
“世子,您是如何与楚姑娘说的?”
陆九卿虽并不想再提宫里发生的那些事,但若不将前因后果缕清楚,显然唐修远也难拿主意。唐修远这人他还是信得过的,只犹豫了一瞬,陆九卿便决定如实相告了。
……
就着酒菜,唐修远听完了从昨晚到今日所发生的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儿!
他右手拿着合成一竖的折扇,往左手手心里一敲,凝眉叹道:“哎,想不到国公庆个寿,竟发生了这等秽事。”
不管怎样的天,折扇那是唐修远定不离身的宝贝。
接下来唐修远所给出的析释,倒也是陆九卿心中想过的。无非是经了昨晚的一场血腥,楚妤更加不想靠近朱门了。
陆九卿又饮下一杯酒,悻悻说道:“之前没有这些时,我也曾几次或明示或暗示,可她总有法子打断!”
“这回倒好,终于点明了,可她推拒的毫不留情!还说什么即便是三书六聘也不进国公府的门。”
唐修远听着这话,虽也觉得楚妤有些敬酒不吃的意思,但又想着按陆九卿眼下对楚姑娘的心思,自己也不能把话说太过,凡事还是得往好了撮合,免得日后两人真好上自己反倒成了罪人。
打完这小算盘,他便边给陆九卿和自己满上酒,边和稀泥道:“世子爷,这或许跟楚姑娘之前一回嫁人的不幸经历有关吧,她许是怕了。依我说啊,对真入了眼的姑娘还是得多花些时日,别逼的太紧。”
才刚满上,陆九卿便端起那瓷杯又是一饮而尽!此时他亦觉得有些微微上头,言语便也越发不忌讳了。
“这些我自然是想到了,是以之前也并未逼过她!直至这回在宿城同了寝,这才想着借进宫献艺的机会先给她个名份。”
“同寝?”唐修远瞪圆了双眼。他自然知道世子平日里不近女色,若当真与楚姑娘同了寝于世子而言亦是一桩大事。
“哎,此事说来话长,也不能算是……”陆九卿自己也不知如何解释此事,总不能将中了合欢水的事再说一遍。况且若是说出只有他出了丑,那也是有失尊严的。
唐修远紧皱着眉,似有化不开的疑问,最终还是耐不住好奇问道:“那,世子,楚姑娘可还是……”
陆九卿似有些厌烦他这吞吞吐吐的样子,不耐烦道:“可还是什么!”
“可还是完璧?”唐修远将声音压的极低,似是生怕被隔壁桌上听了去。
陆九卿眯了下双眼,觉得这话有些怪异。纵是他那日并未真的与楚妤同房,她毕竟也是嫁过一回的人了,哪还能称得上什么完璧之身。
可再看唐修远,他眉眼间倒是颇有几分深意,陆九卿便奇道:“你这话是何意?”
两年多前,平阳侯商嘉年与楚妤大婚之时,唐修远可是去了的。不只是去了,他还亲眼撞见了洞房那一幕!只是之前碍着父亲的叮咛,未敢将此事四处去扩散罢了。
但如今不同了。楚姑娘成了世子眼里的宝,那这么重要的事自然瞒不得。
唐修远壮胆似的饮下一杯酒,随后将空杯往桌上一镇,应声打了个酒嗝。这才说道:“世子爷,其实平阳侯与楚姑娘的那次大婚,是有些意外状况的……”
“什么意外状况?”陆九卿蓦地认起真来,抬眸看着他问道。
“其实……”唐修远顿了顿,又将身子从桌面儿上往前凑了凑,手遮着外侧小声道:“其实平阳侯是个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