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忽然被书中的某个内容勾走了心神。
那辅佐君王数十年、年过半百才辞官归隐的前朝名士崔朔,用潇洒随性的笔触记录了自己与友人月夜泛舟的过程,称“此毕生难忘之快意”。
视线还落在工整的字体上,思绪却已飘得很远。好像就在几个月以前,有个男人也曾站在明月下的舟头朝她伸出手,含笑邀她同游。
如今回想起来,确实是段挺有趣的经历。
让人忍不住想重温。
她向来是胆大包天的性子,几乎没怎么挣扎就做出了决定,等到理智稍微回笼,已经坐在了太液池边的船上。
本想趁着兴致吹奏一曲,然而刚开了个头,就被忽然涌上的纷乱思绪给打断,不得不忍痛放弃。
夜风夹杂着池水的湿润,吹在脸上很清凉,而她独坐船头,没来由地陷入了往事的拉扯中。
关于宋楚怡的,关于谢怀的,关于……那个担着她夫君名头的男人的。
命运好像是场早有预谋的轮回,上一世影响过她命运的人全部在这九重宫阙内重逢,而她明明是他们每个人记挂心头的执念,却不得不遮遮掩掩,唯恐被人发现身份。
想想还挺滑稽的。
轻叹口气,她终于觉得无趣,神情索然地抬头,却又瞬间呆住。
三步之外的岸边,玄衣高冠的男人沉默伫立,右手按剑,乌黑的眼眸凝视着她,辨不出情绪。
他们中间隔着粼粼的池水,远远望去,如同被天堑阻隔的牛郎织女,竟生出股悲伤的意味来。
“陛下。”叶薇终于回过神,就这么站在舟头朝他福了福身子,“这么晚了,您怎么会来这里?”
皇帝笑了,“这么晚了,阿薇不是也在这里?”顺手摘下佩剑,用剑鞘划了下池水,“月夜泛舟,还是独自前来,阿薇好兴致。”
叶薇觉得他的话别有深意,还没想出究竟来,他已慢腾腾踩上踏板,步履从容地走上了舟头。
他在她面前站定,低下头看她的眼睛,“你还没回答我,这么晚了,在这里做什么?”
叶薇眨眨眼睛,老老实实道:“臣妾夜读崔如璟游嘉河的文章,一时没忍住,就跑来效仿先贤了。”
她眼神清澈,说话的时候直视着他,没有半分闪躲。他瞧见她满脸的坦荡,心中的怀疑终于散去。
大晚上不在寝宫睡觉,却在他经过的途中划船吹笛,怎么看都有些凑巧和刻意。他本以为这中间有什么手段,存了戒备而来,如今却发现还是自己过分多疑。其实仔细想想也是,御前的规矩一向严谨,他不认为她有本事能搞到自己的行踪,而且他今晚本来就要去披香殿,若不是半道改变主意此刻已经在那里了。她就算要用这种办法见他,也不用挑今天晚上。
“刚才朕远远的听见你在吹笛子,不过很快就停了。为什么不吹下去?”
居然被他听到了?
叶薇默念句“真够巧的”,然后微微一笑,“臣妾担心吵到旁人。这么晚了,在这儿吹笛子太招摇。”
“既然知道招摇,怎么还跑出来?”他语气平静,却又带点欲说还休的意味,“容朕想想,这情景怎么有些熟悉?好像在不久之前,朕才带着某位姑娘一起来过。湖光山色、月影朦胧,如今想来,真是令人怀念……”
叶薇眨眨眼睛,明白了。
他认为她是难忘两人之前的回忆,所以才深夜跑到这儿故地重游。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的猜测也没错,自己确实是对那次月夜游湖的经历念念不忘,这才跑出来的。
再觑见那英俊的眉目,她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
这些日子两人虽然一直不曾见面,她心中却很踏实。因为清楚宋楚惜的事情已经被他知晓,也就不急着去他面前晃悠。一则,是给他个消化此事、筹谋对策的时间,二则,她也实在担心自己这个时候凑上去,说错什么会被迁怒。
在以为救他的是宋楚怡、整件事都是左相的阴谋时,他尚且对当年的少女念念不忘。如今真相大白,他终于知晓那些以为的“欺骗”不过是个误会,宋楚惜在他心中的地位可想而知。
本就是他小心翼翼珍藏在心中多年的女子,如今更是被彻底奉上神龛,成为任何人都无法逾越的存在。
☆、66 泛舟
叶薇不认为自己敌得过被记忆和思念美化过的故人,也就知情识趣地躲到一边去,打算等过一段时间,宋楚惜的影响力别那么吓人时,再重新想办法在他那里博好感。
听起来似乎挺困难的,不过她也没多担忧。男人的心就是那样啦,再伤心难过有几个月也就好了,到时候别的女人只要对了胃口,还不是来者不拒?
计划得十分周全,谁料老天偏要玩笑,本该继续保持距离的两个人居然会在这里偶遇,还是这样似曾相识的境况。
而皇帝看她的眼神,也笼罩着让她闹不明白的情绪。叶薇怀疑,也许他自己都弄不清楚,在这里见到她他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许多念头转过,时间却只过了短短几瞬。她勾起樱唇,冲他莞尔一笑,有些羞涩,但更多的还是坦然,“陛下既然已经猜到,臣妾也就不遮遮掩掩了。臣妾确实是怀念与您把臂同游的经历,才会来这里的。”
计划赶不上变化,她的目标也就是在有宋楚惜的前提下,还能在他心中占据一席之地。如今机会摆在眼前,要是搞砸了回头还怎么对付她那个权倾朝野的爹?
大大方方地承认完这个,她主动拥住他的腰,脸颊贴上冰凉的衣襟,“看来老天都在帮着妾身,才会让我们在此遇上。如今船夫不在,夫君可愿屈尊为妾身掌舵,带我去访藕花深处?”
女子身上幽香阵阵,混杂着馥郁的荷香,萦绕在他鼻尖。深吸口气,他有点恍惚,分不清是她更香,还是这满池新莲更香。
掰开她的手,两人分开一点,他回头望见岸边已经有人赶了过来。高安世带着五六个小黄门,还有服侍她的妙蕊、悯枝,全都眼巴巴地站在那儿看着他们,却不敢上前。
瞧着那一张张脸上的不安,他忽然生出股恶作剧般的冲动。情绪积压太久,他也想放纵一回,不去考虑任何可能的后果,只要自己痛快了就好。
顺手抽出佩剑,雪白的剑刃冰寒凛冽。叶薇诧异地看着他,而他冲她挑了挑眉,露出今晚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你不是想去藕花深处么?我这就带你去。”
宝剑劈下,绑着石桩的绳索应声而断,他再捡起船桨撑了下,小舟立刻飘飘摇摇离开岸边,朝太液池上而去。
“陛下……”高安世焦急地冲到岸边,“您……您这是做什么?湖上风浪大,当心危险!”
他负手立在舟头,右手揽住了她的腰肢,“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