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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中一片沉默,唯有簌簌翻书之声。
许久后,王延才抬起头,慢慢道:“……朕知道了。”
语毕后,有一瞬的失神。
他的视线落于书本上,可一颗心却看不进那些墨字了。字里行间看到的,似乎都是十四年前不破关的铁马冰河、山川浩荡。纷纷扰扰的旧事扑面而来,如抖落了满地尘埃。
那时他九岁,叫做李延棠,虽是天恭国的皇子,却受尽颠沛流离之苦。
流落到不破关时,他遇到了还未出人头地的霍天正。
那之后,李延棠在不破关,过了人生中最落寞也是最快活的三年。
作者有话要说: 心心:你们忙啥呢?
赵祥:找个女的,叫施施,脖子上有字!
心心:不认识,走了
第7章 小郎将(二)
江月心一连教霍淑君习了三天的武,霍天正才放过了她。
这三天里,霍淑君倒是没有摆脸色,这大抵是因着顾镜在。只要顾镜冷着脸朝院子里一站,霍淑君纵有万千不满,也都化为了一张灿烂笑颜。满口“镜哥哥”、“镜哥哥”,喊得极欢。
为了给顾镜留下一个好印象,霍淑君习武极认真。临到最后一天,她还不忘对江月心狠狠示威:“本小姐警告你啊,不要肖想镜哥哥!他是我的!”
江月心:……
没人肖想顾镜啊,这说的是谁呢?
江月心不给反应,霍淑君有些不高兴。她希望看到江月心老老实实地承认顾镜是她霍大小姐的,最好说一句“是是是您俩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只可惜江月心没理她,反而专心致志地听着一旁的两个小丫鬟说话。
这两个路过的小丫鬟是霍夫人遣去送东西的,一路七嘴八舌地说着“王先生”。
“王先生今日要去明山亭呢。”
“来了不破关,就要去明山亭,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江月心支着耳朵听,霍淑君冷不防凑到她耳旁,大声嚷了句“你听见了没有”,惊得江月心连连揉耳朵,道:“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不破关的夏日要来了,江月心与顾镜一道从霍府出来,便看得街旁矮墙上攀了一溜的翠嫩绿萝,一副朝气蓬勃的样子。天气微微热,衣衫也能换得薄一些了。
顾镜走得慢吞吞,一面走,一面欲言又止:“……小郎将,你别想太多。”
江月心问:“想什么?”
顾镜道:“我只当霍大小姐是妹妹,你别想太多。她的脾气,我不太消受得起。”
江月心一头雾水:“这有什么,我也当她是妹子。”
顾镜憋了一口气,瞪她一眼,冷着脸道:“你当我没说。”
江月心愈发莫名其妙了。
——阿镜怎么好像挺生气的样子?
整个不破关城里,谁不是把霍淑君捧在手心上?
据说新帝践祚未久,便南下巡游去了。如今代替今上在朝中理政的,正是霍天正的弟弟。再兼之霍天正军功赫赫、威震朝野,要是有哪一位敢不疼着霍大小姐,那就是活腻了。
两人到了街边就分道扬镳了,江月心直直朝家走去。待进了家门,便看到江父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周嫂子、周大哥站在一旁,也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
“这又是怎么了?”江月心纳闷,“哥哥升官了?”
“是你的好事儿。”周嫂子放下怀里的孙子,喜滋滋道,“谢夫人与谢公子这几日就要回京城去了,刚刚谢夫人特地差人来递了口信,说是要带你一道回京城去,在京城备婚。”
江父搓搓手,乐呵呵道:“那可是京城啊!你爹我一辈子去过京城的次数都屈指可数,也就是刚娶了你娘的那阵子,在京城住了段时日。”
江月心懵了一下。
差点忘了这一茬!
那谢宁虽然整日嫌弃她,可依旧没有来退婚。如今看爹爹的意思,是要她跟着谢宁一道去京城了?
“这么重要的事儿,可不能错过了。”江父拍拍江月心的手臂,喜笑颜开,“谢家大门大户,你要是住到谢家去,定能长进不少。将来做了少夫人,也不会慌张。为父这就去见霍大将军,给你请辞……”
“等等。”江月心拽住江父的手,直白道,“我不想嫁。”
“糊涂孩子!”江父训斥道,“你不嫁人,难道还要当一辈子的将军?以后谁来照顾你?”
“至少,我不想嫁给谢宁。”江月心呼一口气,蹙眉道,“谢宁母子两并不喜欢我,我嫁过去了,只有苦头吃。难道爹想看我受苦么?”
“你你你……”江父一副不信的样子,转身指着院里的一堆箱笼,道,“你是不知道那谢夫人与公子对你有多上心!礼物一趟趟地送,一点儿都不心疼钱。这上好的衣服料子,咱家平日哪买得起?怕你不适应京城,还特地提前带你回去……别家的夫婿有这么体贴,早该笑开花了,只有你这么任性!”
江父很是痛心疾首。
那谢宁来拜访了他两三次,回回都是谦逊仁厚的模样,言语间只说要江月心“日后文静谦逊一点”,还要江月心“做个贤内助,助他仕途高升”,其余并无要求。
江月心也知道,爹爹是为了她好。那谢宁被王延提点过,必然不敢得罪自己,因此在爹爹面前也演得卖力。可谢宁越是这样两面三刀,她就越是不想嫁。
江月心性子直,不会说漂亮话。她闷了一会儿,直截了当道:“话就摆在这里,我不会嫁谢宁。”
在江父“任性”、“不像话”的吵吵嚷嚷声里,江月心转身就出了家门。趁着还未入夜,她去酒铺子打了两坛酒,提着小酒坛在街上晃晃悠悠地走。
边城偏地,没什么醇香好酒,只胜在一个烈字。一口下去,如从喉烧到肺腑,滚烫了整个身子,令人无暇去思虑其他烦心事。
暮色渐浓,西月慢升,街上的店家相继闭门,宵禁的梆子声已远远地回响了起来。回过神来,江月心眼前的街道已是空空荡荡、一片落寞,唯有她孤零零地徘徊着。
她拎着酒坛,朝口中仰倒,可酒坛中却无一滴酒液。
“喝完了……”她晃了一下身子,一副扫兴的样子,“谢宁烦人,这酒也够烦人。”
她是不想嫁谢宁的,可她又说服不了爹爹。
都怪谢宁狡诈,人前人后两幅面孔。
她掷了酒坛,发现袖中有什么东西飘落下来,原是一方手帕。江月心支着迷蒙的头颅,隐约想起这方手帕是王延的。
她有些醉了,脚步飘忽,周遭的景象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但她却能清晰地回忆起王延手心的温度,与她接过手帕时的心跳如狂。
她要把这手帕……
把这手帕……
还给王延。
这样想着,她便转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