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们各自拿了针线筐,一面做活一面聊着天。婠婠的膝头也搁着一只小箩筐,只是里面放的不是针线布料而是南瓜子。
她特意将明月刀藏在衫子下,是以并没有谁认出她来,只当是个新搬来的小媳妇儿,见她只拿着筐瓜子闲嗑还都赞她命好。
这株柳树很有些年岁,偌大的树冠遮去了毒辣的日头,随着风轻摇出沙沙的声响。
婠婠在树下坐了一小会儿便收获到许多信息。
比如,巷口王大妈与她的儿媳不合、巷尾的刘大叔常去敲隔巷小寡妇家的门、张大婶的母鸡今早下了枚双黄蛋、钱大伯的大花猫又跑没了影儿......
家长里短、八卦是非,在这夏日的午后听来别有着一种安逸之感。
婠婠正听得出神,忽听得几道嗓音稚嫩的读书声郎朗传来。“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读书声一响起,那些低声的说笑便略略的一停。随即,一名年青的小媳妇问道:“怎么咱们这巷子里还来了先生不成?”
一名做着鞋子的大婶笑道:“可不是来了位先生,前几日才搬来的,租了葛三哥家的房子。两进的院子,后边儿自住,前面开了私塾。束脩收的便宜,只一两日就收了六七个孩子。”
坐在她边上的大娘亦是笑道:“束脩是真的便宜,若有那银钱不凑手的,米粮青菜也是收的。更难得那位先生生的副俊俏模样。”
先前做鞋的大婶“咯咯”的笑起来,“呦,我的老嫂子,你有两个孙子,‘难得’的该是便宜的束脩,怎么就是先生的俊俏模样了?”
那大娘挥了挥手里正缝补的衣物,作势要打那做鞋大婶,口中却仍是笑呵呵的,“该撕了你这张是非嘴。我这般年纪,你还要来开我的玩笑。”
做鞋大婶作势躲了躲,道:“求嫂子饶了我,正是嫂子到了这般年纪,我才敢这般同嫂子说笑。倘若嫂子年轻个十岁,我是万万不敢浑说的。”
众人笑了一阵,那大娘又道:“我那两个小孙儿自有他们的爹娘操心着,我只操心我那闺女。”
一名小媳妇掩唇笑道:“原来吴大娘是相中了那先生做孙女婿呢。”
做鞋大婶道:“明儿我定要去瞧瞧,那先生到底是怎么个俊俏样子,可能不能比得上前阵子搬来的神仙郎君。”
吴大娘斜睨了她一眼,道:“你这眼里也就只有些皮相,岂不知生的好是桩好事,可若生得太好反倒不是好事。”
婠婠听到此处,知道她们说的是凤寒,当即点头表示赞同,而后又想到凤卿城生的更加好,又忙连连的摇头。
吴大娘见她又是点头又是摇头,笑叹道:“你们到底还是年轻,待经些事情就知晓啦。”顿了顿,她又正色的向那做鞋的大婶道:“我是当真瞧着那先生好,少不得劳烦你重操旧业,去跑一趟。”
做鞋大婶也是爽利性子,当即应道:“我说成的媒不多,难得嫂子信我。这件事,我定放在心上去办。”
话说到此处,诸人也就终止了话题,转而说起别的。婠婠又听了一阵,便起身别了诸人,顺着声音往那私塾处踱去。
不为旁的,就是单纯好奇那位先生究竟是怎么个俊俏法儿。
私塾的门是大敞的着的,院子不深,轻易就能望见里面的情形。院子很小却植了两株老树和许多的花草,许是因为天气热的缘故,这间私塾的教学场所并不在室内,而是在院中的树荫下。
几名学童已经停止了诵读,听先生细细的讲解其中含义。
这位先生婠婠却是见过的,就在几日前,她见到他在街上捡书来着。此人生的不错,风采雅然,更难得他这嗓音也是清朗好听。
院子里,先生讲解完毕,不紧不慢的喝了口水示意学童们再次诵读。几名学童年龄都不大,摇头晃脑的反复诵读着,瞧着倒也似模似样,全然没了素日里在巷子里横冲直撞的样子。
先生放下了茶碗,注意到婠婠正立在门前驻足观瞧,便起身来向着婠婠浅鞠一礼,而后笑了笑继续坐下身去凝神细听着学童们的诵读发音。
婠婠这一串的行为全部都落在了夜远朝的眼中。
夜远朝一直隐在暗处跟随,先前瞧着婠婠去听那些妇人长舌,他还不觉什么。
她到底是天门里出身。天门的人,能有几个不是这德行?
此刻她这大咧咧看男人的行径,从前他也不是没发现过,只是可能发现的次数还不够多,所以还难能做到视若无睹。
夜远朝隐在暗处,默默的斜睨着婠婠。
微微风带来两道脚步声音,听着都像是练家子,只是落步方式却与寻常武者不同,并未刻意的去调整呼吸步伐,听落步间隔有些像官步却又不那么标准。通常那些常年行军马上的武将会这般行路。
☆、第三百九十七章 今日的赵子暄很是反常
夜远朝将关注点移向了那脚步声的来源处,不多时便见到了赵子暄与卫臻的身影转进巷子。
夜远朝下意识的望了望的婠婠,现身出来扬声拜道:“小的见过公子。”
他闪身出来的动静和这扬起来的嗓音皆都提醒着婠婠:官家来了。
婠婠如何能不知道夜远朝的意思。他这是觉得她在这里又看男人又嗑瓜子的丢了四门的脸。可问题是,她的名声都已经这样了,再丢还能丢到哪里去。
婠婠大大方方的转了视线回来,越过了刻意戳在她身后的夜远朝,向着赵子暄迎去。
赵子暄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而后又向身后的卫臻道:“你同夜......你同夜管事商议一下。”说罢又向夜远朝递了个眼神,自唤着婠婠行出巷外。
夜远朝看着卫臻。
卫臻看着夜远朝。
两人并不熟悉,从汴京到北都,这两个人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过十句。但在此时此刻,他们默契非常。
赵子暄要卫臻同夜远朝说的事情并没有多么紧要。无论是卫臻还是夜远朝都心知肚明着,赵子暄这是有意支开他们。君令不得不从,但他的安危更要重要。
卫臻忧心着赵子暄,即便有个婠婠在,他也不能完全的放下心来。夜远朝则是单纯的信不过婠婠的头脑。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便齐齐的跟了上去。
当然,这种违旨抗命的事情不能做的光明正大。
他们二人一个潜手蹑脚、手法生疏,好在转出了巷子后人多物杂,还不至被发现;另一个则是无声无息、手段娴熟,只要他想那就谁都发现不了他,而且每一次移动都会占据到最佳的位置。
婠婠和赵子暄二人并不知晓身后的尾巴其实没被甩掉。
凤寒这几日懒怠了,鲜少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