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他方才回了神。拢回下巴闭上眼睛,使劲儿的甩甩头。再张眼一看,食盒里的东西依旧与刚刚看的一样。
是文重虾,真的是文重虾。
闪着油润的光泽,冒着椒盐的热香。
味道......还真勾人。
流畅抖着手从中捏出一只来,放了几次才准确的放进了嘴里。
文重虾啊。那位不可言说的传奇人物在打下当年的倭国后取了那里的水和一种虾子回来,又取了南地的一种稀罕虾,悉心的培育了六年方才培育出的珍贵虾种;因为极难繁殖而在这七十多年险些绝迹的金贵儿虾种;放眼整个汴京,只有他们家太夫人养成了规模的珍稀虾种;京都花鸟市上叫价一两金子一只的名贵虾种......
还真别说——这味儿是真的好。非是那些寻常的小贱虾能够与之相比的。
流觞抖着手又捏了一只到嘴里,细细的咀嚼着这一两金子的滋味。随着咀嚼,他的手渐渐的不抖了。无比平稳准确的再捏一只起来,两排牙齿齐齐一用力,随着那鲜美味道的爆发,他的底气也跟着一起的爆发起来。
放眼整个京都,谁家小厮吃过一两金子一只的虾!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不会便不会 我又不会打你
淇奥斋中。
婠婠在听完了王大娘、谭大娘几位对操办家宴事宜的描述后,只觉的一阵头疼。
要说这古人,尤其是不愁吃穿没有工作的这种古人,那是当真的会折腾。不过就是一家人凑到一起吃顿饭,怎么就弄的这样复杂起来。
这种情况,在这等钱多的不知道该怎么花的人家,犹甚!
王大娘几人只在从前服侍的人家中参与过一部分的家宴工作,无法提供出一个现成的实施计划给婠婠。婠婠将她们回忆的那些要项写到纸上,却是无论如何也耐不下心来整合出一个可行性方案。
理清这杂七杂八的事项当真要比破解一百种软件更要难。
婠婠正烦躁着,忽见珠鸾抱了一捧新采的荷花进屋来,错落有致的插到案上那只天青色的花瓶里。
婠婠灵光一闪,只觉自己当真是运气极好。她放下手里的毛笔,轻咳一声向着珠鸾招手道:“鸾儿啊,来,过来。”
这种奇怪而又显出股莫名亲昵的叫法,在珠鸾的记忆中只有金莺有过这等的殊荣。
夫人为何忽然这样唤她?
她一向低调行事,并未曾在夫人面上争过宠,也未曾长了一副机灵讨喜的面容。夫人如何就会这样唤她?
珠鸾心中忐忑,将手里的荷花放下,上前来一丝不苟的行礼道:“夫人有何吩咐。”
婠婠再次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珠鸾又向前迈了两小步。婠婠看着她和自己之间那尚显宽敞的距离,便就起身来搭着她的肩头,推着她往桌旁靠近。然后将她的身体一转,双手微一使力将她按在了圈椅之中。
珠鸾一惊,不待她说什么,婠婠的手便移动到她的脸颊之上,将她的脸向桌子方向一扳,而后又将她的手臂拉到桌上,塞了一根毛笔在她的手中。
“交给你了!”
珠鸾下意识的扫了眼桌上那些散乱纸张的内容,心中顿时一片的虚慌,双腿不由自主的微颤起来。任由她如何控制都控制不住。
“夫、夫人......”
珠鸾的身体一滑,额头和掉落的毛笔一起贴向了地面。她的额头紧抵着地,身体尽量的躬低,仿佛这样便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并从中汲取些安全感。
随着她的动作,桌上的那些纸张也跟着滑落下来,慢悠悠的散落了一地。
婠婠捡起那只掉落的毛笔,无不遗憾的道:“不会便不会,我又不会打你。怎么吓成这样?”
珠鸾听她语气中并无怒意,心神稍稍的镇定了些。滞住的脑筋也开始重新的运转起来。
院子里那么多的丫头,还有几位经过些事情的管事娘子。夫人偏偏唤一个没有存在感的她来。她第一反应便是:夫人已经发现了她的真实身份。所以才会这样试探她。
可依夫人的脾气,哪里会有耐心来试探一个无关紧要的丫头。
一张写满字迹的纸被风撩拨起来,贴着地面移动了一段便被她的身体挡住了去路。
方才那些纸张的散乱和带着焦躁的墨痕闪现在脑中。她紧紧的闭了下眼睛,而后用这一瞬间积攒起来的勇气答道:“回夫人,奴婢会!”
婠婠本是习惯性的以为她是在惧怕自己那名声,生怕自己动手揍她所以才怕成这样。再稍稍一想,也就回过了味儿来。——这小姑娘还不知道自己早就已经知道她的真正身份。
难怪吓成这样。
婠婠觉得很有必要安抚一下,于是仔细的斟酌了一下,自以为隐晦的说道:“鸾儿啊,你从哪里来不重要。重要的是安分、能干!”
话说的这么直白,珠鸾如何能不明白。她的心彻底的安回了肚子里。直起腰身,再次的一丝不苟的叩下头去,“奴婢谨记夫人的恩德。今生鞠躬尽瘁,来世结草衔环以报夫人。”
“那就玄乎了。”婠婠拉起她来,重新将毛笔塞进她手中,“只要帮我把这个解决了就行。”
珠鸾再次被婠婠按到圈椅上,却是不敢坐实了,又挪了半只屁股出来,只虚虚的坐了一点边沿。她缓缓的深吸一口气,回忆着嫡母曾经的教导,和在嫡母身边潜心观察到的一切。
然后她吐出一口长长的气息来,伸手拉过一张崭新的白纸铺好,重新润过的笔尖下流水样涌出排排列列的簪花小楷。
婠婠看的惊叹不已,再扫了眼那内容顿时觉得自己的运气只用一个平淡的“好”字,那是远远不够能形容的。
她亲手倒了碗新榨的寒瓜汁来摆到珠鸾的手边,又拿了柄团扇来向着珠鸾摇起来。
珠鸾的手一抖,放了笔便欲起身来。当然又是被婠婠按了回去。她只得双手接向那团扇道:“奴婢自己来就好。”
婠婠见她如此不自在,估摸着自己是忘形了。便将团扇给她,道了声“那好。”后,便就径自出屋去叫锅铲再捞些虾来。
淇奥斋里并没有荷花,附近也没有。珠鸾怕是走到园子的另一边去摘的荷花。方才大家分吃虾子时,她许是不在。
淇奥斋里人人都有份儿的东西,珠鸾如何能够没有。作为一个正冉冉升起的功臣,珠鸾还必不能少吃了。
怀揣着这等热情的婠婠到了小厨房后,得知锅铲已经提前留出了珠鸾的份儿,只需重新过一遍油便可。
婠婠思量着珠鸾的书写速度,觉得重新去捞太来不及了些。便就要锅铲重新将那些虾子过油,再灌一大壶冰镇酸梅汤来。嘱咐完毕,婠婠走出了小厨房被那暖烘烘的风儿一吹,只觉得一阵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