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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561
    心里的恶气多少出了一些,他拖着自己那具羸弱不堪的身子,朝推板车走去,盖上油布,行远了。

    天地间一片夜雾苍茫,大雨将小贩啐落的浓痰冲去,亦将许许多多的污渍冲刷殆尽。

    雨越下越大,尘世好干净。

    天亮了。

    天音阁的修士陆续有人出城门,路过墨燃身边,或视若无睹,或嫌弃鄙夷。

    忽有一双黑色的靴子,停在了墨燃跟前。

    一把伞倾落,遮住淅淅沥沥。

    墨燃在寐,没有觉察。

    直到听见有人在争执。

    一个温雅沉和的嗓音,语气却很坚持:“给他施个避雨的结界。”

    “没有阁主命令,不可动忏罪台分毫。”

    “只是个结界而已。”

    “爱莫能助。”

    墨燃睁开眼,迷迷糊糊地,看到一个身子挺拔的男子——不,不是男子,是叶忘昔,叶忘昔态度坚决:“行刑日还没到,你们不该如此对他。”

    “我们怎么对他了?”有人皱起眉,“叶姑娘,你讲话要负责任,天音阁按规矩办事,是上苍看不过他,要下这场雨,这不是我们加给他的惩罚。”

    叶忘昔眼中闪着愠怒:“这还不是惩罚吗?一整夜!昨晚一整夜你们就让他这样淋着?要不是我今天看到……”

    下面有碧潭庄的人路过,是甄琮明带着一群师弟。

    听到动静,甄琮明侧目,冷笑:“哎哟,儒风门的暗城首领又在多管闲事啦?”

    “替罪人撑伞,呵呵。”

    周围有人围过来,众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更有几个女修翻着叶忘昔白眼,互相作低语状——

    可惜声音并不低。

    “听说当初在儒风门,替叶忘昔出头的那个黑衣人,就是墨燃呢。”

    “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居然是这个恶鬼帮的她?”

    “墨燃连养大自己的干娘都杀,怎么对叶忘昔这么好。”

    静默一会儿,而后有人睁大眼睛,以帕掩口,变了颜色:“天啊,他们俩该不会是……”

    是什么?

    很聪明,没有人在此刻挑明了言说。但他们脸上都露出了又是恶心又是激动的神情。不负责的猜测太舒适了,仿佛一场持久而激烈的高潮,这高潮在人群中弥漫,在烟雨中扩散。

    他们盯着台上的两个人。

    一男一女。

    为什么一个女的愿意帮一个落魄颓丧的男子?她有没有和他睡过?她肯定和他睡过,她肯定爱死了他,爱极了他在床上的缠绵悱恻,耳鬓厮磨。

    好脏。

    墨燃抬起眸子,看了叶忘昔一眼。他想说话,但第一次开口却发不出声音。

    他只得又咽了咽,而后才沙哑道:“叶姑娘……”

    “你醒了?”

    叶忘昔低下头,依旧是当年温和而端正的模样。

    “……你走吧……别站在这里了,对你不好。”

    叶忘昔却不离开,她带了一壶温水,她俯身,一面夹着伞,一面却解开壶口。伞斜了,有雨水大半都淋在了她身上。

    “喝点东西……”

    天音阁立时有人前来阻止:“叶姑娘,囚刑之人,不得给予饭食。”

    “那囚刑之人能不能被旁观者砸石殴打?”

    叶忘昔虽没有看到昨夜的情形,但墨燃周围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石子,额头脸颊,也都是被砸过的淤痕。

    她盯着他们,目光竟有点南宫驷的凶狠。

    她的身上,也渐渐出现了故人的影子。

    “天音阁不是秉公行事吗?这就是你们的公平?”

    那些人自知理亏,便不再多言,为首的面露尴尬,轻咳道:“水就算了,其他吃的不可以。”

    叶忘昔就给他喂一些温水。

    墨燃低声道:“何必……”

    “你帮过阿驷。”叶忘昔没有抬眸,“也帮过我。”

    “……蛟山上,如果死的人是我,南宫他就……”

    叶忘昔的手微微顿了一下,她在颤抖,但她最后还是说:“谁都想活着。我总不会因为你想活着,就怪罪于你。”

    “……”

    “喝吧。”她说,“薛蒙来不了了,他被他爹娘拦着。我在这里撑着伞,你之前冒天下之大不韪,帮着我与阿驷。如今哪怕无人向着你,我也会帮你。”

    她神情依旧是寡淡的,却很坚定。

    “我在这里。”

    她言出必践,果然就这样立在墨燃身旁,天音阁不让打开结界,她就掌一把伞,微微倾斜,替墨燃挡雨。

    有她立着,抛砸石子的人就不再有了,但议论的话语却越来越难听。

    不男不女的妖人。衣冠楚楚的禽兽。

    好赖不分的女流。丧尽天良的凶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谁都知道跪在地上的那个男人永无翻身之日,站在旁边的那个女人早已门派零落,无依无靠。

    骂得再难听,谁会替他们计较?

    墨燃这时才惊觉世上的勇士竟是那么多,一茬一茬的,慷慨激昂,犹如雨后春笋纷纭冒出。

    那么正直,愤慨,嫉恶如仇。

    从前这些人也不知去了哪里。

    天音阁审讯最是难得,恐怕十年都不会有个人能得此殊荣。

    看热闹的人一波来了一波又走,回回荡荡,犹如潮汐涨落。有人说:“这个墨燃之前做了不少好事,现在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居心,他还留宿在我们村子里过,这么个杀人魔头,想想都令人后怕。”

    “听说他娘是那个段衣寒,你们知道吗?”

    “段衣寒?一曲难求的那个乐仙?”闻者吃惊,“那个姑娘不是人很好吗?听说有才学,又温柔,为人高洁,心地还十分善良……”

    立时便有人阴阳怪气道:“你们男人可真有意思,段衣寒是个婊/子吧?这年头婊/子都能被夸作高洁,我看这世道真是变了,心中一点道德标杆都没有。”

    那被顶撞的男人有些不愉悦:“段衣寒是乐伶,又不是娼,她立身乐坊那么多年,从来没有接过任何花客——”

    “你觉得她没接过那是因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