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分卷阅读233
    上那字有多好看,但横平竖直,结构渐趋工整成熟,写错的地方也越来越少了。

    转眼过去一年。

    这日,薛正雍喝着新上的春茶,又收到了墨燃的一封信。

    他笑着看完了,又把信递给王夫人瞧,王夫人瞧着瞧着,笑起来:“这孩子的字倒是越来越漂亮了。”

    “像一个人的?”

    “谁的?”

    薛正雍吹了吹茶叶,从案头书卷中找了一本《上古结界集注》:“你看玉衡的是不是有了七分相似。”

    王夫人捧着书卷翻了翻,讶然道:“还真是像。”

    “他初来死生之巅,拜的便是玉衡为师。玉衡让他自己先看看书,他却斗大的字儿不识几个。后来玉衡就教了他好些时日,从他自己的名字,再到简单的,再到难的。”薛正雍摇摇头,“当时他学的不仔细,总也是画符一般应付着,如今倒是像模像样了。”

    王夫人笑道:“他就应该下山多走走,我看他在外头,真沉稳了不少。”

    薛正雍也笑,说道:“不知他游历五年,会变成什么模样。他那时该几岁了?二十二?”

    “二十二。”

    “唉。”薛正雍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感慨,“我原以为玉衡会带他们一直到二十岁,人算不如天算。”

    人算不如天算,墨燃也是这么想的。

    他走过天南海北,从江南烟雨地,到塞北大散关。夏日里靠坐投醪河喝过一口越酒,冬雪里围着火塘子听过一曲羌笛。

    前世称帝之后,天下都是他的,他却从没有踏遍万水千山,去看东边的渔舟灯火,西边的坎儿井流,没仔细瞧过挑着担子的脚夫踩在石板路上的黝黑双足,皮肉皲裂,脚底板硬得像铁。没再听过苇塘子里梨园小童咿咿呀呀的吊着嗓,纤音入云,声如裂帛: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残垣……”

    他不再是踏仙君,这辈子也不会再是踏仙君了。他是——

    “大哥哥。”这是坊间孩童的脆嫩嗓音,“大哥哥,你能帮我救救这只小鸟吗?它翅膀折了,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小仙君。”这是石臼村的老村长沙哑的嗓音,“多谢你,多谢你,要不是仰仗你,咱们这个村里头都是些孤寡老弱,那妖邪作乱,我们只能背井离乡。仙君大恩大德,老朽……老朽没齿难忘啊。”

    “好心人。”这是路上遇到的乞儿,颤抖着的嗓音,“好心人,我们娘俩已经许多日子没吃着顿饱饭了,求您行行好,发发慈悲……”

    墨燃闭上眼睛。

    复又睁开。

    因为有人叫他。

    “墨宗师。”

    他多少有些被这称呼刺痛到,抬头看向这样称呼他的那个黝黑汉子,颇有些无奈:“我不是宗师,我师尊才是。可别再这般喊我了。”

    汉子憨厚地挠挠头:“对不住,村里头人人都这么喊你,我知道你不喜欢,却总也改不过来。”

    墨燃近些日子小住在下修界边陲的一个村寨里,这村子外数里矗立着一座巍峨雪山,常有雪鬼下山作祟,那都是些灵力低微的小妖,有师尊留下的夜游神机甲便足够应对了。可惜这小村太偏僻,夜游神并未惠及此处,他没办法,便依着师尊留下的图谱试着做做看。

    失败了许多次,终于制出了第一个,他做的夜游神远不如师尊的漂亮,也不如师尊的灵便,但木头人吱吱嘎嘎的,倒也能用。

    这新奇玩意儿可把这些穷乡僻壤的村民高兴坏了,一口一个墨宗师地唤他,唤得墨燃好不尴尬。

    但更尴尬的还在后面。

    那是一个傍晚,落霞染红了半边天。他自泰山书院听学回来,走在熙熙攘攘的杏林小径上,忽有人喊了一声。

    “楚宗师!”

    听到这个称呼,墨燃甚至不及思考,便立刻回头,随即又自己真是好笑,世上姓楚的术士这么多,他如今倒是听了风就是雨,竟以为是自己师尊提早醒了。

    怎么可能呢。

    他笑着摇了摇头,正欲转身,忽又听到了一声喊:“楚宗师!”

    “……”

    墨燃抱着一摞书,眯起眼睛在人群里看。忽见着有人在与他招手,可惜离得太远了,他无法瞧清楚那人的面目,只能大约瞧见他的衣冠体态,是个碧蓝道袍的青年,背着一把弓,身边跟着一只狼犬。

    那人很快走近了,但当墨燃与他能相互看得清五官时,彼此都是齐齐愣住。

    “你是……”

    “墨燃。”他比对方先反应过来,抱着书卷,不方便行李,他简单地点了点头,目光好奇地在那青年脸上停了片刻,“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南宫公子,好巧。”

    原来喊他“楚宗师”的人,正是儒风门的嫡子南宫驷。

    因为这家伙死的早,前世墨燃从未与他打过照面,但楚晚宁不一样,楚晚宁曾是儒风门的客卿,南宫驷必然与他熟识。墨燃上下打量他一番,目光在南宫驷手上拎着的箭囊上停了一会儿。

    那是一只非常旧的布箭囊,上头绣着山茶花的纹饰,由于隔着太多时光,花纹已经褪色了,鲜艳的瓣叶透着微微的枯黄,像是绣在布上的芬芳也终究不能就长久,总会一日也会凋零。

    南宫驷浑身光鲜亮丽,唯有这箭囊很破,甚至能清楚地看到缝补痕迹,墨燃心知,这箭囊对他而言必是珍贵之物,但这世上谁没有两三样敝帚自珍的东西呢?再风光无限的人,也会有揣在心口长久陪伴的一段记忆。

    谁都不是瞧上去那样简简单单,没心没肺的。

    南宫驷皱着眉头:“墨燃……记起来了。楚宗师的徒弟?”

    “嗯。”

    既是这样,南宫驷态度便稍稍好了些,说:“不好意思,方才隔得远了。瞧你身形打扮,还以为是宗师他提前出了关,而我不知道。”

    墨燃把目光从箭囊上移开,并没有不识趣地过问,而是平和地答道:“方才听你这样喊,我也以为是师尊提前出了关,我而不知道。”

    南宫驷笑了起来,或许是因为出生矜贵,即便是大笑的时候,他英俊的眉目间依然有几分嚣张之气。且他的嚣张和薛蒙那种嚣张又不一样,薛蒙是恃才放旷的骄傲,而南宫驷,似乎多了几分戾气,有点骄纵、暴躁的意思。

    但他生的极好,这种戾气并没有让他变得可怕,反而多了些野性。

    墨燃忍不住在心里头想,南宫驷、南宫驷,倒真是一匹自由自在的烈马。

    他正兀自出神,就听南宫驷说道:“之前鬼界天裂,楚宗师不幸蒙难,我还难过了许久,幸好有大师指点,能让宗师死而复生。回头他醒了,我一定去死生之巅造访。”

    “那就恭候公子大驾了。”

    南宫驷摆摆手,忽见到墨燃手中的书本,奇道:“墨兄这是在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