苛责。
燕子郗面上一贯地微笑道:“父皇谬赞, 都是父皇教导得好。”
这样恬不知耻反以为荣的态度, 令皇帝手指颤抖,他提着笔伏在案上, 就要写下废太子书,燕子郗稍微弯了弯腰,微有些凉的手指按上皇帝手腕:“父皇要做什么?”
他声音中仿佛真的透露出疑惑, 眼神柔和, 正当得上那句芝兰玉树, 但是他的行为却不那么纯善,手腕轻轻用力, 牢牢挟制住皇帝。
皇帝手上费劲想要挣开燕子郗, 不过只是做无用功, 他气道:“畜生!畜生!”继而提声道:“来人!给朕拿下这个作乱的畜生!”
四周一片死寂,皇帝惊疑不定,再看一脸温和的燕子郗,觉得这个儿子面目可憎至极。他气怒交加,也大概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双目透出无比痛恨的神色。
燕子郗方轻声道:“父皇既然明白了现在的处境,还是安分些。儿臣也不想父皇多受皮肉之苦。”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他说来就像喝水一样自如。
他放开按住皇帝的手,自怀中掏出帕子将自己的手一丝丝地擦干净,意义不明地瞥过废太子书:“父皇这道诏令,来得太晚了些,儿臣现在不想要了。”
一个空荡荡的太子头衔,曾给含章带来灭顶之灾,现在等他一切苦楚都受了,又想起了废太子之位吗?也是,皇帝本就打算等寻到中意的储君,再废黜含章太子。
燕子郗微微一笑,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他自袖中拿出一封早备好的诏令,上面字迹同皇帝一模一样:“父皇年事已高,又醉心长生问道,故而昭告天下,命儿臣暂摄政事。父皇,朱批吧。”
这个早生了反意的逆子!皇帝绝不愿下笔:“逆子,你弑兄反父,不仁不义,朕无论将天下传给哪个儿子,都不会传给你!”
燕子郗嗯了一声,平静道:“父皇你觉得儿臣哪位兄弟顺眼?”皇帝还未来得及说话刺激他,燕子郗就柔柔笑道:“儿臣好立刻去杀了他,免得父皇选择太多,难以下笔。”
这、个、不、要、脸、黑、心、肠、的、畜、生!
皇帝浑身发抖,笔尖都在颤,燕子郗笑了一下,自己将御笔拿过来,落笔稳定地代替皇帝朱批。他甚至眼里溢满笑意,特意写上含章太子忠孝双全几字,用来刺激皇帝。
燕子郗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笑意风华绝代:“儿臣本不想让父皇活的,但仔细想来,父皇暂时活着对儿臣更有利些。等儿臣巩固了局势,再送父皇去同皇兄作伴。”
他说完捏着诏令,抬步走出去,临走前看了眼茶水,那里面的药剂量早已安排好了,皇帝总会死在他该死的时候,并且在等待死亡的途中慢慢煎熬。
汪远见燕子郗走出来,迎上来使了个眼色:“太子殿下”燕子郗朝他肯定地一笑,扬声道:“父皇安寝了,只留少数人去伺候即可。”
燕子郗出来许久,身上早已经发热。但他不准备去将军府,也不准备回自己府邸,直接歇在皇宫,开始着手下一步计划。
顾沉早在宫外左等右等,就是没等到燕子郗回来,他心里担忧得紧,接到的消息又是燕子郗并未出什么事,已经在宫里歇下了。
一夜没有太子殿下在一旁,顾沉想他想得望眼欲穿,但还是忍住了夜探皇宫的冲动,练了一会武后躺在床上睁着眼,枕头上,锦被上,都沾了燕子郗身上的冷香。
顾沉这几天打听过含章太子从小到大的,明面上的几乎所有事情,没一条有说到他天生异香,可是他抱着燕子郗睡觉时,总能闻到他身上透出来的冷冷的香气。
顾沉没有多想,因彻夜挂怀燕子郗而没有睡好,他本来早早去军营等着燕子郗回来,却只接到了改任监军的手令。
新的监军也是个文臣,待人谦卑有礼,连直视一眼顾沉都不敢,一看就是好搓圆捏扁的对象。比起为人强硬、万事都要插一脚的太子殿下来说,不知道好到哪儿去了。
可是顾沉高兴不起来,就连其余禁军也不喜欢。
燕子郗毛病再多,他身上也总有令人折服的魅力,遇事从不慌乱,行事快准狠,通州一役更是大放异彩,何况长得还赏心悦目。就算不是个好人,也总能引人目光。
顾沉想要燕子郗回来继续欺负他,之后的事却大大超出了他的意料。
慢慢的有传闻流传出来,说是含章太子为谋朝政,软禁了皇帝,甚至连睿王的死也是他和安王一手策划。最后因互相推脱责任,安王才向含章太子动手。
含章太子现如今大权独揽,却成了众人谈之色变的对象,更有些激进的言官,不惜在殿上以头触柱,要求见到皇帝。
这样的流言蜚语,即便是秋副将也暗中向顾沉说了几次,无关乎含章太子为人心狠手辣,在掌权后几乎杀了太子府所有人。这样的人,你可以将他当作优秀的国君效忠,但是只能远离,一旦你靠近,你永远不知道他下一刻会拿笑脸对着你,还是拿刀子对着你。
他的危险性绝对同他的魅力不相伯仲,同时又相辅相成。
顾沉觉得他皮糙肉厚不怕砍,他现在只担心燕子郗于深宫中孤独,安王、皇帝、太子府中人、还有欲设计杀他的睿王,全被燕子郗报复了干净。顾沉觉得这些王八蛋活该,他知道有的人心很坏,但是像安王和皇帝做的这些事,畜生都不会做。
含章是皇帝的亲儿子啊,皇帝不闻不问,安王则对一个困境中的弱小皇子出手胁迫,折磨十年。
顾沉曾觉得燕子郗爱用阴谋诡计,人品低劣,但是他现在只庆幸他是这样的性子和手段,如果换一个人,也许此生都会困于安王手中,生死不能。
顾沉心疼得要死,就想去找燕子郗,结果,他又被下狱了。罪名居然是谋反。顾沉听着判词,一听就知道又是那只总爱对他下手的白眼狼的手笔。
实在是太好辨认了,这些事情的确都发生过,但是燕子郗总有办法令正常的事情变得不正常。
谋反不是其他小罪,虽说顾沉孤家寡人一个,但是这个罪名牵扯了他许多下属,他崩着脸,开始同以前一样慢慢寻求破解之法。
结果这次局面完全不同,燕子郗好像没留丝毫情面,顾沉脱罪的方法全部夭折。
顾沉坐在重狱中,想着燕子郗气得七窍生烟,什么毛病,吃了自己那么多糖,白眼狼都该喂到认人了吧,他偏偏不止不认人,还总想着杀人。
顾沉冷着脸自己郁闷,牢门倏忽被打开,久别的太子殿下走了进来,清冽生光。
顾沉眼睛差点粘上去,然后冷漠地垂眼。燕子郗朝他瞥来:“顾将军,近来可好?”
声音还是那么好听顾沉唾弃一下自己,面无表情道:“托阿太子的福,暂时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