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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脱身而出。

    他跟随沈从风修习刀法十载,更兼根骨奇佳,根基深厚,世上少有年纪相仿的人能与他抗衡一二。

    而楚云歌本就心绪不稳,真气乱窜,被他这么凝气成劲的一击震开手,反退了几步。

    雪刮着他们的脸,地上乱成一片。

    虽不知曾经发生了什么,苏易清也觉察出自己说了些什么不太该说的话。可思寻半晌,也不知说些什么,于是只踌躇道:“你不信我。”

    楚云歌负手望天,喃喃道:“信?我用什么信你?”

    耳畔又响起几年前,某支不和适宜的曲子。

    “秋水长天人过少。冷清清的落照,剩一树柳弯腰……”

    “无非是枯井颓巢,不过些砖苔砌草”

    这黑灰……是谁起?

    是谁呀?楚云歌几乎痛得伏下身子,从胸腔里长出来的疼,像老树的根,密密麻麻。

    曾经花浓月好,转头一室皆空。

    而他只能只身一人,将所有的力量负在后背脊骨上。

    他所有用以前行的力量,唯有那截骨头了。

    像一棵,横凌在山的树,满枝苍苍。

    而他……能杀了眼前人么?

    楚云歌看着苏易清洁白、略尖,微瘦的下巴,看那双唇开开合合,用极熟悉的声音,极冷静的语调道:“我若当真骗你,此刻必定携兵上山,待机关破尽后……”

    然后,远处的林中,寒鸟惊起一群。

    苏易清的话还未说完,就听见远处,隆隆的,马蹄飒踏。

    还间杂着一个浑厚的青年声音,将枝头积雪都震下一蓬,“阿清,我来帮你!”

    苏易清从来冷静的脸上,眉头拧成两股麻花。

    他还没去看楚云歌的表情,就先撑住了自己脑袋。

    这一次,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第9章 第 9 章

    山中,无边兵声。

    但见树林摇曳、寒鸟惊飞,铁甲战马翻山而来,如乌云坠入山间,恣意翻滚成一团。

    秦顾一骑当先,穿林荡叶,遥遥就见树下极熟悉的两人相对而立。当下一踩马背,横空而起,一脚踢在树杆上,借力飞掠数十步。只眨眼功夫,就飞掠至两人身侧。

    意料之外的变故。

    甫一入场,一股柔缓劲力不容抗拒地冲撞上来,秦顾刚刚站稳,便被劲气冲得几乎倒退。然而那道力气终究只是来得突然,后续无力,倒叫他得了空隙侧身一避,长剑锵地出鞘,冷光如银,斩入空中,与什么东西砰然撞击在一起。

    秦顾手腕一震,定睛看去,发现原来是一柄竹制的伞。

    这么与剑刃碰撞在一起,伞面已然撕裂出一道长口,随着风,荡来荡去。

    他顺着伞面往下看,果不其然看见握伞的那只手。

    微白,修长,像所有高门子弟一样,细细修剪过的指甲。

    他看着那只手,忽就想到三年前,渭水之畔,以无法躲避的速度挟住剑刃的那只手。

    彼时楚云平,静坐碧草之中,长空之下。春水明灿,绿波横流,他一衣风月。而三年后的再一次相遇,楚家烈火熊熊,他掣马疾来,只见得高楼上黑烟滚滚,一袭素色锦衣隐于漫天火光。

    秦顾的身子不由一僵。

    他的对面,楚云歌长袖迎风,虽仅有一柄伞在手,可两眼火光烨烨,满身风华自生。不由让人怀疑,他手持三尺青霜剑,漫踏天地行歌来。

    楚家那么多嫡系子孙中,唯有这两人,长得实在相像。

    可他们的气质,也从来迥异。

    秦顾长长叹了一口气,居然收起长剑,扬手一挥。

    四下躁动的兵马霎时安静,周围空得,一颗石子坠地的声音也能听见。

    楚云歌冷眼一剔,将伞横于身前,随意拨弄了一下破裂绸面,“圣上的影飞军,果真是名不虚传 。静动之间,足可震人心魄。”

    荒野劲风,簑草披折。

    秦顾忽地一礼,那是一个高门世家间的平辈子弟常见的礼节。不为他们之间生死血仇,只为如今天下地上,荒野之中,同为四姓。

    百余年前,他们的先组,必定同起于草野,于一声呼喝下,揭竿而战。

    从那份激勇里延续下的热血与荣耀,从此诞生出一片辉煌。

    现在——天地依旧宽广,青史上的并肩奋战,终于成为一声隐晦的叹息。

    秦顾一礼罢,扬声道:“楚云歌,你的剑,该出鞘了。”

    薄雪低云,天色晦沉,楚云歌放眼望去,山野莽莽,不见人迹。

    他摇了摇头。

    山下,曾经歌台舞榭,瞻望朱轮,如今伏尸遍地,焦黑泥泞。

    “你我之仇,非一剑可斩灭。”楚云歌神色平静,用手拢了拢长发。因着这一动作,秦顾方才看清,他背后随风扬起的长发,皆已霜白。

    秦顾不由想,倘若今天身份倒置,他没有半分可能,像这样清醒。而楚家的那些乌衣巷中的弟子,只消一眼,天高云阔。

    他自问自己做不到,也幸好,他不用做到。

    他们高居庙堂,俯视这片天地,已有百年。现在,一点星火,自瑶州雪地冲天而起。

    楚云歌伸出手,接住天上零落雪花,声音里带上少有的倦意,“如今,天下平定,虎狼弥踪。可瑶州野火,不意由你秦家而起。”他一语至此,不由失神片刻,“天下尽归萧氏,山河之间,无我楚姓寸土容身。”

    秦顾一怔,定定望着楚云歌,心中为他的话升起一点兔死狐悲的苍凉来。可悲凉归悲凉,他缓缓抽出身侧长剑,目光闪动。

    “楚云歌,你明白,那是我秦家世代想要回归的故里。”

    秦家的祖庙中,世代供奉着一把长剑。

    黑色的、清漆剑柄,并无金玉装饰,只有被塞外野风吹过的痕迹,随着时光一同刻在上头。

    秦顾看着手中的长剑,就想到了秦家祖庙,想到了少年时代回乡策马,在广阔穹窿下扬鹰击鼓的日子了。

    那时候,他的身边尽是半人高的青草,可他望着那些草,恍惚觉得,一草一木,都是曾经的兵马萧萧。

    他望着无边的天地,忽生出绵绵不绝的肆意豪情来,向天空疯狂呼啸,喊出心肺里所有的野兽。而后一把脱尽衣服,就那么裸着少年人未长开的身体,在一整个蒙山下,沐长风,览日华,狂奔到力气耗尽。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他听见了祖庙中的那柄剑,日日夜夜,都在悲鸣。

    望与天地同去,不得归。

    百年前的前朝太宗,收马于南园。从此,秦家后辈都生长于京城之内,遥望蒙山。

    极尽人间富贵,终不得自由。

    江南塞北,三千里路山河。有些东西随着祖先的骨血绵延下来,一代一代,越扎越深。

    楚云歌仰头大笑,声音里尽是嘲讽,“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