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弯下腰,笑容却难减。
“这一次实在太痛快,本宫没能当场看见他那张惊诧挫败的脸当真可惜啊!”李延意举杯敬向卫纶的方向,“有诸位贤臣辅佐实在是本宫的福气。来,这杯本宫敬诸君!”
甄文君假装扫地慢慢靠近前厅,想要听她们在说什么。路过的阿竺拍她肩膀:“文君娘子为何在外面不进去?”
她倒是想进去,可是自从她第一天来时李延意让她进屋,给了她角落的一个小位置旁听后,就再也没搭理过她。她总不能不请自入吧。
甄文君没好意思直说,阿竺倒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劝她道:“殿下宵衣旰食顾不得太多,谋士千百也不可能一一惦记。能进这怀琛府都是殿下信赖之人。文君娘子若是有好的谋略需得自告奋勇。”阿竺高深莫测地一笑,指了指天上,“小娘子若想建功立业,得争。”
争?
甄文君被阿竺说得有些激动。的确,大争之世又逢长公主夺权,乃是天下女子最最难得的机会。想起前厅之中也有女谋士在侧,甄文君心里燃起一团火焰——李延意才是她最好的机会。若是能够得到李延意的信赖和重用,待他日登基,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位女帝,那她是不是也可以出任高官?到时候还有卫庭煦什么事?卫庭煦或许已经和长孙悟结婚生子了吧,甚好甚好。
阿竺姑姑的劝说让甄文君心里有了底,她走到门口,虎贲士兵早就记下她的模样,也知道她是卫家的恩人,似乎没有要阻拦她的意思。甄文君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了屋门。
李延意正坐在正中的案几前举起了酒杯要敬诸君,从门缝里看见甄文君有些惶恐的脸,停下了动作,伸直了脖子看向她:
“文君妹妹,进来呀。”
甄文君这才大胆地将门推开。
“近日事情太多,倒是忘记了妹妹。不过妹妹给的药我都有在用,伤好了不少,这都是妹妹的功劳。来,妹妹,本宫敬你。”
李延意动不动就是江湖豪情一般的敬酒,实在不像个深宫里长大的长公主,倒像个纵情江湖的游侠。甄文君和她对饮之时想起了南征北伐的阿歆,大概是受到了阿歆的影响吧,豪爽不扭捏。
喝过酒之后李延意让人加个案几,甄文君依旧坐在角落里听她们的谈话。
一辆无视宵禁的马车在汝宁城的罗衣巷中行驶,咯噔咯噔的马蹄声在长长窄窄的巷道之中带着回音穿梭。马车车舆看起来并不显眼,纹饰普通色泽晦暗,可那马夫却是不凡,眼似饥鹰目光如电,周身散发出来的煞气一看便知是手上染过血的,令人不敢直视。
马车一路到了罗衣巷的尽头停了下来,一扇生锈的铁门挡住了去路。铁门被粗铁链紧紧锁着,内里站着两只通体漆黑的烈犬。烈犬闻到了活人和气息对着来者狂吠,獠牙尽露唾沫横飞。
这儿常年阴冷无人敢靠近,正是令人闻风丧胆,专门关押要犯的诏狱。
不同于专门关押地痞流氓和亡命之徒的汝宁大狱,能在这里被关押的都是朝廷要员。一旦进入了这扇铁门,想要完整地出来难之又难。对臣子们而言,这扇铁门乃是人间与阴间的交界,一旦进入诏狱便要有死的准备。
前光禄卿兼绥川刺史洪瑷正是关在此处。
车夫刚刚将马车停下,在诏狱门口守夜的两名狱吏便被犬吠声引来,拔刀上前厉声喝问:“什么人!胆敢夜闯诏狱!”
“是我。”马车的布帘一掀,从里面出来一名年近五十的中年男子,身上所穿的青色布衣同马车一样简朴,气质儒雅温润,即便眼角已布满皱纹却依旧难掩英俊的容貌。他朝着狱吏们轻轻抬手施礼:“深夜叨扰,还请二位行个方便。”
说着他手指一松,一个带有“李”字的符牌从他掌间滑了出来,正好吊在两名狱吏的眼前。马夫展开一副文书,乃是探视申请,上面盖着关训的官印。
天子令牌和关训印子在眼前,狱吏们也看清了对方的脸,便将烈犬拴到一旁,将铁门打开。
李延意等人在谈南方暴雨一事,全程下来甄文君都没有找到可说的话题,可这回也不是一无所获,在众人散去之时有位儒生叫住了甄文君。
“甄娘子可记得我?”
这白面儒生似乎刚过弱冠之年,将将开始蓄须,个头倒是已经长得很高,足足比甄文君高上一个头。此人和长孙悟一类的美少年比起来的确粗糙很多,却有种比一般儒生更硬朗之气。
听对方言下之意似乎两人见过,可是甄文君一点儿都不记得。以甄文君的好记性都能忘记,看来两人见过的这一面大概属于茫茫人海之中漫不经心的一眼。
甄文君实话实说:“不记得。”
那儒生弯眼笑道:“小生早就猜到小娘子不可能会记得,那夜卫司徒专门为了小娘子办的筵席,小生也在场。小生和小娘子说过两句话,小娘子大抵是忘了。”
是忘了。甄文君脸上带着笑意没开口,让他接着说。
“可小生却没法忘记小娘子。小娘子一首《新嫁衣》唱得人肝肠寸断,小生当即被小娘子的歌声征服。小生从未见过小娘子这般冰雪慧敏又热情通达之人。”
甄文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别是个傻子吧!
“小生姓林名阅字博文,乃是大司农林权的堂侄儿。我……可以叫你文君妹妹吗?”林阅脸上带着红晕,腼腆地问道。
牢房深处有铁链在地面上拖行的声音,叮叮当当由远至近。待到那声音到了牢房门口时谢扶宸才转过身来,正好与刚刚被带进来的洪瑗对视上,他抬手一挥两名押着洪瑗的狱吏便退了下去。
“谢中丞。”洪瑗向谢扶宸下跪行礼。
谢扶宸将他搀起道:“元玢不必如此,我今夜来是有事要与你商议。”
洪瑗见到谢扶宸忍不住眼眶泛红,他生来不曾遭过这样的罪,这诏狱之中穿的囚服不过一层薄薄的粗布,所食只有粟米和汤菜,关训对他毫不留情,种种刑罚加身,让他遍体无一完好之处,十指被夹得已经残疾,日后或许再也无法握笔。更让他不能忍受的是廷尉署给他按的罪名。他在诏狱中已经快要两个月了,别说与外界联络,就算是他的舅舅冯坤都不曾露过面。当初舅舅曾派人暗暗告诉他绝不要认罪,只要扛住一定会将他救出。可这么多日过去谁都没来探望他,洪瑷心中怎会不惶恐。今日总算见到了相识之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握住谢扶宸的手臂道:
“可是我舅舅托中丞来的?不知我家中妻女如何?可有人照顾?我知道此时舅舅不便与我相见,烦请中丞告诉舅舅,洪瑗绝不曾中饱私囊,贪墨赈灾粮款!更别说通敌卖国啊!此事定是有人陷害,是那卫家之女!为的恐怕还是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