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身轻甲,坐了下来,脊背仍是挺拔的,她的芦叶枪正放在右手边,一听见脚步声,右手就拿起枪,往回一掷:“谁!”
等许晏宁借着月光,看清来人是初凝的时候,她不由的皱了皱眉:“赵涛熙,这么晚了,你来这里做什么?”
初凝不接她的话,低头寻了块圆石头,坐到她身边,捡起水中的一片柳叶,含在唇间,吹了起来。
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黄沙似雪,银月如霜,虽然她吹的是柳叶,不是芦管,声音细长又明净,但也勾起了许晏宁对帝都的回忆。
她声音里夹杂着淡淡的惆怅:“你想回家了吗?”
初凝停下来:“嗯,我家在一条小溪旁,溪边还种着几颗桃树,当时我是在桃花树下出生的,所以我娘就叫我桃溪了。”
许晏宁偏过头去看她,向来清冷的脸颊之上,罕见的带了点灵动的笑意:“嗯?桃溪?不是涛熙吗,你娘怎么给你起个女孩名啊?”
初凝低头笑笑,她本来就是女孩子啊,她犹豫着要不要和许晏宁坦白身份,就听见许晏宁说:“我爹给我取名的时候,就是愿我言笑晏晏,一生安宁。
她低下头去,唇角也勾起一点弧度来:“不过我没那么想回家。”
许晏宁唇边的笑意冷凝,含着淡淡的讽刺:“回到帝都,估计不出三天,赐婚的旨意就要下达。如今战事不过停了两月不到,就已经来了旨意,逼我回京。”
初凝一怔:“这……京里来了圣旨,让将军回京成婚?”
许晏宁点点头:“鸟儿飞的太高太远,就掌控不住了,不过如此罢了……”
世人都以为今上对固伦公主颇为宠爱,据传,许晏宁率军出京之日,今上送其于城门外三十里,执手泪眼,言宁儿务必珍重。
现在看来,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一场戏吧。
初凝想让许晏宁情绪高点,于是偏过头问:“你不想回到定远侯府吗?”
许晏宁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很想,侯爷府除了我之后,没有一个主子,忠叔也算个吧,嬷嬷们都住在前院,忠叔也住在前院,后院就我一个人,除了我那间屋子是亮的,其他都是黑漆漆的。”
她回望不远处的大军帐篷,站起身来,腿脚都有些发麻,身子往边上一倒,初凝忙伸手扶住她,在她耳边轻叹了一声:“晏宁,这世上,总有人是真心盼你好的。”
她灼热的呼吸喷在自己耳边,许晏宁感觉自己耳垂炽热,连带着脸颊也发热,忙推开了她,沉声说我先走了。
初凝看着她匆忙离开的背影,暗暗想,我真不是故意撩你的,我只是真的有点心疼你。
她又从水中捞起一片柳叶来,绵长幽婉的曲调逸出来。
许晏宁回到自己的私帐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那人清清朗朗,立在河边,脊背挺直,身影清隽。
许晏宁在情·事之上一无所知。
十六岁,本该是女儿家议嫁出嫁的年纪,她千里疾驰,醉卧沙场,等她再回京,已经没什么人敢娶她了,就生怕娶回来一只母老虎,一有不是,便要提刀剁了他的头。
她本就不急着嫁人,更何况没过多久,边塞战事又起,她身披戎甲,离了京。
许晏宁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还是滚烫的,她想起刚才那人侧身在她耳边,温温柔柔说的那句话,他唤自己晏宁,自父母去世之后,再也无人这样称呼过她了。
她是固伦公主,是将军,偏偏不是那个承欢父母膝下,娇笑安好的晏宁。
【滴,好感度为70】
v999震惊了:“吹了个破曲子,还是不成调的,怎么好感度就涨了?”
初凝松开手,看着那片柳叶随夜风飞起,也不想和v999解释,它这种电子化的系统,怎么能懂人的心思,尤其是年轻女孩,九曲回肠的幽折心思呢?”
……
这几日,军中来了一位‘贵’客。
说贵也不贵,因为自他来后,将军还未拨冗见他一面。众人自然知道了,将军不曾将这人放在心上。
说贵,是这从帝京而来的公子爷,来时坐着的马车四角坠着玉石帘子,一下车还跟了两个丫鬟伺候,随后又叫人从车上搬下来香料、衣裳和银器,足足有两大箱,似乎是怕这塞外的寒风,吹皱他那光溜溜的脸皮。
董杨泓忍着性子,耐了几天,派丫鬟去求见了无数次,得来的回复都是:“将军军务繁忙,请世子稍后几日。”
这女人到底傲什么傲!也不看自己,二十多岁的年纪,都成老姑娘了,还整天泡在男人堆里,自己愿意娶她,她还摆什么架子!
虽然荀阳王府日益破败,但董杨泓这个世子,自小以来还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
本来他也不想娶许晏宁的,可耐不出他的爹爹和娘亲苦苦哀求他数日,又说这公主是个大美人,他才勉强应了,又被母妃磨了数日,他才启程过来,想表一表自己尚公主是出于真心爱慕。
这一日,丫鬟紫蕊回来,又说了那句话之后,董杨泓实在没了耐性,大步流星的往帐外走,紫蕊记得王妃临走前的嘱咐,忙跪在地上求世子不要冲动。
董杨泓哼了一声:“爷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
他干脆直接侯在了大军主帐之外,高呼一声:“荀阳王世子,董杨泓求见固伦公主。”
许晏宁正在主帐中和诸位将领议事,前些时日,斥候查探,发现北方敌军似有异动,还需早日防备。
她正低头看着北面的山川地形图册,与众人商讨敌军的行军路线,就这么听见帐外人的喊声。
她抬起头,娥眉蹙起:“军中什么时候多了个‘柿子’?”
初凝抿唇笑了,看着许晏宁神色冷冷,叫个小卒说:“让他等着。”
谁知道,下一秒,那京城里来的贵公子一把掀起了帐子,大步流星的走进来,朝许晏宁行礼:“荀阳王世子,董杨泓,见过固伦公主。”
……
一阵静默。
有气性暴烈的将领双目怒瞪,眼见着就要上前,给这小白脸一拳,叫他知道,他们明光军的军法军纪是何等严苛,岂能由他这种不知民生疾苦的纨绔所违逆。
许晏宁抬起了手,示意众人勿要妄动。
她声音清清冷冷:“世子,你有何事要与本将军说?”
她不叫起,董杨泓干脆自己站起来,那句公主明知故问还未说出口,抬眼一见到许晏宁清丽无双的脸,竟然结结巴巴起来:“我……本世子就想请你,不,请公主与我说上几句话罢了。”
许晏宁看他脸颊涨红,不由的皱了皱眉:“有话说便是。”
董杨泓环顾四周,站着的都是五尺大汉,杀气腾腾,怒目而视,他的腿有些发软,只有靠近许晏宁身旁的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