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追问了一句。

    “可能会没以前清亮，变得稍微嘶哑或者低沉，但这都是正常现象。”医生回答。

    对于一个普通的男孩子来说，可能确实不算什么。

    但对于一个唱音乐剧，尤其是正准备和剧院签订长约的演员而言，却称不上小事了。

    肖恩表情呆呆地，张了张嘴似乎想问什么，却因为说不出话而皱眉停住了。

    凯西在旁边开始无声地抹眼泪。

    这个聪明的女孩子在看完演出后，显然已经做了很多的功课，自然十分了解一个好嗓子对音乐剧演员的重要性。

    她这时候哪怕还不知道影响到底能有多大，但已经开始忍不住操心地替肖恩觉得担忧和难过了。

    可说实话，她这个样子，弄得医生异常尴尬。

    因为病人家属的这种激烈的反应，往往只会出现在重症和绝症患者的身上。

    而眼前的这位少年……真的只是变声期而已。

    医生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忍不住地在心里呐喊：“别哭啊，变声期是不会死人的！真的！不会死人的！”

    也许是看出这家人的经济条件并不怎么好；也许是凯西已经哭的医生很无奈了。

    总之，这位医生在无语之余，又给出了很多调养的建议后，却没有选择再给他们开什么昂贵的药物。

    于是，他们就这么空着手离开了诊所，默默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一出诊所的大门，瑞安就烦躁地从兜里掏了一根烟叼在嘴边，可刚按了下打火机，却想起了医生那句‘一定要戒烟戒酒戒一切刺激的东西’后，又默默地把打火机关掉了。

    肖恩看了看左右，很想说点儿什么来调解气氛。

    可现在他的嗓子却暂时没办法说话，只好继续保持沉默。

    大家就这样一言不发地在街道上走。

    压抑的气氛渐渐让肖恩不禁有了一种‘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的慌张和不安。

    他其实没觉得多难过，因为从一开始他对自己的嗓音天赋就没有太正面的认识，并不知道自己能和苏珊娜这样的女高音一起唱高音，是多么厉害的事情。

    所以，只要没变哑巴，嗓音发生一些变化，对他来说，并不算多难过的事情。

    至于说什么，声音不复清亮，还会变低沉……

    那太棒了，听起来更男人了！

    可家人的沉默，却给他带来了沉重的精神压力。

    一种‘对不起，我是不是让大家失望了’这样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蔓延，他开始觉得害怕和慌乱。

    可他们就这么安静地走了一路，没有人说一句话。

    肖恩的心越来越忐忑。

    等他们终于到家，詹姆斯先拿钥匙打开家门，接着侧开身子，示意弟弟妹妹们先进来的时候，肖恩已经垂头丧气的不行了。

    但当他耷拉着脑袋经过詹姆斯身前时，坏脾气的大哥却突然弯下腰，给了他一个拥抱，还用手摸着他的脑袋说：“别怕，有大哥在。”

    肖恩猛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詹姆斯眼中深深的担忧和焦虑。

    他瞬间意识到，家人沉默的表现，也许并不是如想象中的那样是对自己失望，而是他们担心自己太难过，反而小心翼翼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误会解除！

    肖恩立刻抬起头，咧开嘴，给了所有家人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来证明自己心情很好，并没有受到影响。

    所有人都是一怔。

    可家人那份独有的默契，立刻让他们明白了过来。

    紧张的气氛一下子消散了。

    所有人都放松了下来，恢复原样，不再继续忧愁担忧和小心翼翼了。

    凯西抹抹眼睛，一路喊着‘晚上吃什么’冲向了冰箱；瑞安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中，把两条大长腿架在茶几上，随手翻着报纸；詹姆斯说要出门去邻居家把卢克和莎莉接回来。

    肖恩用笔在一张便签纸上写了一行‘我要吃火腿’，专门拿去给凯西看。

    凯西立刻同意了他的这个请求。

    第二天，经过一夜的休息后，肖恩已经能重新开口说话了，只是声音还是嘶哑地不好听。

    他重新来到剧院，迎来了很多人的关心问候。

    等沙哑地和大家简单地打过招呼后，他又到玛丽的办公室里，主动拒绝了那份长期合同。

    以他目前嗓子的状况，短时内根本没办法再次登台演出，合同也只能另说了。

    而事实上，剧院管理成员此时对合同的事情，也有些心存疑虑。因为，谁都不知道肖恩变声期度过后，是否还能像以前那样受观众欢迎。

    尽管伯尔曼导演认为，哪怕肖恩无法度过变声期，以他的灵气和天赋，同时还足够的认真和努力，签长约成为剧院的常驻演员，是不会有丝毫亏本，非常值得投资的买卖。

    可大多数管理人员没有办法把事情想的那么乐观。

    毕竟，这个少年以前一直是群众演员。

    这次如果不是剧院遭遇危机，临时招不到合适的人，他也不会获得机会担当主演。可就算他担当了主演，这段时间依然较为短暂，还并不足以让大家认可他的实力。

    所以，双方都认为，没必要再签这份合同了。

    最终，伯尔曼导演也只得放弃争论这个问题，但他发自内心地认为：“你们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时代变了，也许真如斯蒂文所说，让那孩子去好莱坞，是个更好的选择？”

    他这么叹气地想了想，用手机给自己那个叛逆侄子发信息，告知了这个消息。

    原本结束了九月劳动节的演出后，《丘比特的胜利》近期还发出了11月感恩节的演出行程。

    但现在，男主演却不得不换人了。

    值得剧院庆幸的是，这部剧目前已经彻底火了起来。

    所以，多的是演员想要过来参演，完全不用担心像以前那样再招不到人了。

    而且，由于这是一部女主剧的缘故。

    一部分人天真地以为把男主角换掉不算什么大事，只要苏珊娜还在，这部剧就不会有问题。

    于是，肖恩没有被多强烈地挽留，很轻易就从剧院离开了。

    因为长期雇佣合同没签下来。

    在此之前，他签的又只有劳动节演出的合同，以及做群演的合同。而这两种合同，都属于演完就两清的临时合同，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剧院，都没太多的约束力。

    至于以后，如果他想回剧院继续当群演，剧院不会拒绝；

    可如果他不回来，剧院应该也不会非要把他找回来。

    至此，肖恩短暂又辉煌的音乐剧旅程，不得不被迫划上了句号。

    他没好意思去后台找苏珊娜和阿莱西奥他们告别，感觉不得不退出的自己，像一个临阵脱逃的叛徒。

    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