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外乎眉分八彩、目若朗星,可却不足以形容商教习,那剑眉的末梢几乎画进了勒头的黑纱,下面一对双眸如同星光闪在秋水中,直直的能让人溺进去!
眉心处的一抹淡红,为她平增了一缕轻愁;可商教习本人似是不觉,仍然沉静,这份天然态度又为她添加了几分男儿的硬朗和成熟气韵。
触目的所感,说时长,可也不过是在艳春来脑海中瞬间划过,她立刻将商教习让了进来。
商雪袖合上了门,又从里面闩上,伸出手掩了嘴笑道:“我要换衣服,你来帮忙。”这才露出了几分女子模样。
木鱼儿守在门外,不多时,听到里面的开门声,仰着头便看见陌生的“姑姑”从里面迈步而出。
因为中间来不及换装,所以一般会将箭衣穿在里面,商雪袖已经将大红锻子的彩绣团龙箭衣穿在身上,这箭衣下摆处则是深中浅三色蓝丝线绣的海浪纹,衣服上正面是三个团龙,主色调也是三色蓝,中间则是用黑色扎带勒出了细细的腰身。
她在里面特意穿了一件大号的棉里衣,肩膀被撑的极宽,一打眼,当真是一个宽肩窄臀的美男子!
她并不在意旁边人的目光,自顾自的拿了老生的髯口,仔仔细细的梳理着,挂在耳上试了试,又觉得不太合适,便拿了下来掰了掰形状,如此试了几次,又张开嘴试了各种口型,确定不会掉下来,或者拱到鼻子下面,这才觉得没有问题了。
艳春来拿了她自己的厚底儿靴子来,她有时候演《女从军》,所以倒是备着的,她可不想商教习因为穿了不合衬的鞋子尤其那还是两三寸高的厚底儿而崴了脚!
商雪袖接了过来,用抹布仔仔细细将靴底儿擦得雪白,这才上了脚,来来回回走了几步,又做了几个身段儿,这才去拿《坐宫》那一场的蟒袍和帽子。
殊不知这几个身段被大家伙儿看在眼里,已经极为震惊!
楚班主告知他们照常准备,已经有了救场的“杨四郎”,就是之前聘请的商教习,说是这样说,可是他们心里仍然是一点儿底都没有!
他们对这位商教习,一直是倍感神秘的,她鲜少和除了艳春来、楚班主之外的人说话,除了教戏,便是看艳春来的戏,旁的时候很少看到她出现在眼前。
而今突然说她要救卢松茂的场,哪个人心里不吃惊!
商教习不是一个倒仓的青衣么?
可刚才那几个身段一比量,真真的不差!
班子里面的人怎样想,商雪袖暂时无暇顾及,时间已经很紧了,她找到了杨四郎要穿的蟒袍,拉着那两方雪白雪白的袖子,不过发了一会儿的呆,便穿在了身上。
杨四郎的帽子还和当年那出《凌波仙子》有些联系,因为明剧的妆容也要成一个体系,所以她后面做图谱的时候,便参照了凌波仙子的扮装依据:杨四郎身份是个武将,所以要戴了翎子,又是番邦的驸马,所以配了驸马帽和貂儿。
商雪袖理了理帽子两边儿垂着的流苏,听到前面儿已经人生鼎沸……想必今个儿晚上的座儿卖的还不错。
她一脸严肃的站在帘子后面,闭上了眼睛。
默戏……其实是不需要的。
但她的确需要平静自己的心情。
这是有多么冒险啊?她从不曾真正的以老生行的伶人身份登过台,纵然她曾经在黑暗中、寒冷中唱过演过无数次。
可她的兴奋远远超过了她的惧怕!
一帘之隔,那就是戏台啊!
不知过了多久,乐队师父就位了,外面也安静了下来。
一声响锣,商雪袖缓缓的随着鼓点,迈步到了台上。
且不说台下的看客们,后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唿吸。
楚建辞就在台下,就看着她的台步端正,每一步都与鼓点吻合无比!不由得暗自在袖子里捏了个大拇指,这身段!一点也不比卢松茂差!
更让人心弦微动的是,甚至能直接从她拂袖、挽袖、端带、转身、正冠、捋髯这一套极其熟捻、如同行云流水的动作上看出来,她如今饰演的是一个心事重重之人!
第377章 生韵致
台后面一群人挤在最靠近戏台子的帘子后面听声,在提心吊胆和期盼中,一阵幽然的声音从商雪袖口中吐露了出来。
“金井锁梧桐,长叹空随一阵风。”
台下顿时起了一阵细密的轻叹声!
戏这东西,有一样感觉是只能体味却不能言传的,那就是“韵味”。
有的伶人,嗓子极亮极好,可穷其一生都没法子成为顶尖的名伶,就是因为少了这种东西!
大部分的伶人,是要到年纪长了,生活阅极其丰富的时候,唱起戏来才有了这样的韵味。
而比起唱的韵味,更难得的则是念白!
不然怎么俗话说“千斤念白四两唱”呢!
不懂行的人,或许看个热闹,觉得音儿高,唱的响亮就行了,可内行的戏迷,一句寡淡如白开水的念白,就足以让他们对一个伶人下了定论!
有韵味的念白和唱,是直接对着看客的心而唱的,打动的,自然也是看客的心!
商雪袖这一句念白落下,后面便是细密的一阵轻锣声。
台下的众人仿佛如同看到寂寞宫廷中,一阵秋风扫过梧桐,发出刷啦啦的轻响,而台上的那个角色仿佛也感受到这阵轻寒,发出一声喟叹,那喟叹悠远绵长,又逐着那阵秋风消散了。
要知道,这只是一句念白而已啊!
艳春来眼睛亮了起来,她就知道师父能行!
她没有注意她自己心里又一次用了“师父”这个字眼儿,只是全神贯注的侧耳听着台上。
接着是一段自报家门的念白,这场次因为是杨四郎的独角戏,所以商雪袖并不曾和艳春来配过,也没有这个必要。
可是这足有百十来字的念白,她竟然就这样念出来,一字不差!
那些幽暗的冷宫岁月,并不是什么都没留下。
那些日夜里在脑海里演过一千遍一万遍的戏,让她开口便如同在眼前,流畅无比。
她抖了抖袖子,又是一声长叹,最后一句“好不伤感人也”已经略带了些哭腔,与此相配的,一方雪白的袖子自自然然的被她一抬手便拈了一角,做出了拭泪的动作来。
这动作却完全不似女子,别有种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的观感!
楚建辞管不了旁边儿的看客,可他自己是知道的,台上这位商娘子,实是个青衣行的女伶啊!
她这是如何做到的?
后台的人只能听声儿,看不见商雪袖的动作,可乐池里面的师傅却已经看呆了,直到商雪袖收了袖子,眼风几不可查的扫向了乐池,乐队师傅才意识到他们出了岔子了!
这会儿应该给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