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时间,每个人心里想的大抵都一样商雪袖不唱戏了,难不成终于还是要进六爷的后宅?
可左等右等,萧园里任何一个娘子也再没见过商雪袖的影儿,仿佛真的归隐了一般。
一年多以前,更大的冲击如同一阵龙卷风席卷了萧园,将满园奇花冲的四处飘零。
“观音娘子卖了萧园……我们闹过,找六爷,可六爷早已经离开了萧园,去了哪里,我们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观音娘子给我们看了六爷留下来的话,每个人分了几千两银子……这些银子,尽够我们很好的过一辈子了,算是厚待了我们,可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懂。”
苗青儿十二三岁就进了萧园,因为无忧无虑的,商雪袖那会见她就是一副不知世事的娇憨模样。骤逢大变,就算是身上有银钱,若是一个不小心,也是会落得个被人吃的只剩骨头渣的下场。
可那会儿无论是观音还是六爷,都顾不上安置她们了!
能每个人分几千两银子,那还是六爷赶在了皇上回过神查封萧园之前就卖了钱,这也算尽了最大的努力。
苗青儿比其他的人更不想离开这里。
她完全没有法子呆在外面,身边儿又一个人都没有,最后还是回了这里,任凭人家怎么赶她,她也觉得哪怕就是在墙根底下蹲到死在这里,也是好的。
说到这里,她嗫嚅道:“我们老爷是个心善的人,看我死活也不愿意走,问我愿不愿意伺候他。”
商雪袖心里嘴里一阵阵的发苦,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后来……”苗青儿脸上带了红:“老爷原本以为……后来才知道我……”
她有些结巴起来,道:“我之前没被收用过,手里又有银子,反倒被老爷另眼相看,这才抬了姨娘。”
苗青儿絮絮叨叨的讲完了自己的事儿,忍不住看了一眼木鱼儿,这么大的孩子,若是商雪袖的,那是在她进了萧园那会儿就有了?
她忍了忍,到底没忍住,问道:“这是你的……”
“是我侄儿。”商雪袖因为心中难过,喉中哽咽,声音便越发的不中听。
苗青儿脸上露出了同情的神色来:“怪道你那时候归隐了,你……”
她又有些局促起来:“我不会说话。”
“没事。”商雪袖清了清嗓子,又吸了吸鼻子道:“我看青儿过的这么好,心里也高兴着呢。我……你在这边多保重……”
她看着苗青儿的肚子,笑着道:“肚子尖尖的,一定是个哥儿,别贪吃惫懒,也要走动走动,不然生的时候遭罪。”
她强忍着泪意,苗青儿岂会感觉不到?
苗情儿端详着眼前的商雪袖,容貌还是如初,比萧园里任何一个娘子都好看,可身上却穿着普通棉布衣服,有几处看似已经洗的发白了,寒酸到了极点,而且还有个这么大的孩子要带,必是困苦的紧了。
第369章 物是人非
苗青儿想了想,褪了手腕子上的金镯子,又扒了钗环,整个儿手上头上卸了个精光,塞到商雪袖手上,悄声道:“你是来找六爷的吧?六爷出了事儿,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你遇到了我,我自然能帮衬就帮衬一下。匆匆忙忙的,我就这点子东西,你拿着……”
商雪袖已经忘了推拒,她怔怔的看着苗青儿,她想必是以为自己是归隐了以后穷的过不下去,找六爷打秋风来了。
等她想要把手里零七碎吧的金簪子、金钗子、金镯子还回去,那丫鬟已经快步走了过来,苗青儿急急的交待道:“你别嫌少,我还有压箱底的银子呢,用完了你再来找我。你……多来看看我,说说话儿……只别说是原先六爷园子里的人,就说是我表姐……”说到后面,也是带了泪意,这才掩面扶着那丫鬟一步三回头的往回走了。
商雪袖看着那园门再度虚掩,她应该为遇到一位故人而高兴,虽然原先在园子里的时候就没见过几面,虽然苗青儿现在也算是找到一个不错的归宿,可她还是泛起了一阵阵的心酸,怎样都压抑不下去。
木鱼儿扯了扯她的衣襟,道:“姑姑,姑姑。”
商雪袖想要摸摸他的头,可双手却占满了,便低头看了过去,木鱼儿又道:“姑姑,蹲下来。”
她不知道木鱼儿怎么了,便曲腿蹲了下来,仍然露出了一个笑容,柔声道:“木鱼儿,怎么了?是不是累了?”
木鱼儿摇摇头,却将小手放到商雪袖头上摸了摸。
那温度,热热乎乎的传了过来。
商雪袖的眼泪终于一点一滴的落了下来,经过手中的钗环,又落进了她的手心,她紧紧的握着手中的东西,那些首饰将她的手心硌的生疼,可她却感觉不到,她只是让她的泪水无声的流着。
因为她哭的太过哀恸,木鱼儿便如同以前他哭的时候商雪袖做的那样,将她的头轻轻的拢在怀里,一只手轻轻的拍着商雪袖的后背。
“姑姑……就哭这么一次……就一次……木鱼儿……谢谢你……”
一个时辰之后,商雪袖带着木鱼儿再次来到了南边儿的港口。
她总不能闲下去,且不说她还有那么多想做、要做的事,光维持她和木鱼儿生活,也不能够坐吃山空。
松阳江这一片儿戏船里,总有想要招人的吧?
现在是白天,商雪袖看的更加清晰,她的感觉没错,并不是因为港口扩大的缘故,而是戏船的确比以前少了。
她问了几家戏班子,都不雇人,她也不急,便先带着木鱼儿用了午饭,又给他买了一口袋杏子,这才寻了一个看起来正闲着的班主搭起话来。
那班主正往下收彩旗帘子,上面儿写着“七岁红”。
商雪袖看了那三个字,想起了自己的第一个艺名,有些莞尔。
班主摇着绳子道:“大娘子是好长时间不来霍都了吧?霍都这戏班子生意可不如几年前好做啦!小老儿以前也来过霍都,那时候,嚯,光是彩旗帘子,就片连成片,别提多风光了,现在……”
他摇头叹了口气。
“为什么?”
“上面儿有政令,说是东西往来的商船多,港口地方有限,戏船不能久留,最多三天。”
他仔仔细细的卷起彩旗,道:“三天,够戏班子干啥?落了脚到唱一场,还没唱够就得走了,太不划算了,所以慢慢儿的有的戏船就不在霍都这边儿停了,”这班主又顿了顿,又道:“还有宵禁呢。”
“宵禁?我昨个儿晚上来的时候还有夜市儿呢,酒楼茶馆也很晚都有客人。”商雪袖奇道。
“那个呀,宵禁是说戌时过半,就不能再叫那些唱曲的乐伎了,小唱儿、说书的都不能叫了。虽然不是对着戏馆来的,但是据说有的伶人被误当成乐伎罚了,像咱们这样的小戏班子哪还敢触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