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互相看不顺眼,一有机会他们仍然会恶言相向。这更像是一种习惯。只是,汤姆骂出的“老太婆”一词中恶意不再那么明显了。
苏珊对温蒂是真的好。这种明显的偏爱在孤儿院中不是什么秘密。虽然苏珊这个恪守“规矩”的人不会在公共晚餐时多分温蒂一块土豆,但她会从自己的伙食中分出好东西来给她的女孩——鸡蛋、肉、糖果。
汤姆见此总是心里酸溜溜的,非要找个机会给苏珊添添堵,最好能大吵一架。(年轻啊,不知道讨好丈母娘的重要性)
时间进入1932年10月底。伦敦的天开始连续阴沉起来,孤儿院的石头墙壁上渗出细小的水滴,空气里都是湿冷的气息。
汤姆这几天浑身不得劲,直到温蒂帐然若失地谈到“最近老是看不见苏珊呢”,他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和苏珊吵架了。事实上,那个老是出现在他生活中的各个角落管东管西的“老女人”,已经神龙无踪很久了。
“苏珊跑到哪里去了呢?”
一个黑色的小脑袋和一个金黄色的小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已经会使用一些小魔法的两个小巫师开始盘算寻找苏珊秘密的方法。
直接跟踪肯定是不行的,当苏珊这些年的眼力是白练的吗?
科技方法?不要说gps的卫星还没有上天,就算是最原始的追踪器已经面世,他们也没有渠道获得。
那就只剩下魔法了。
方案一,追踪咒。可惜的是,两人都不知道追踪咒该怎么下。要说原理是在苏珊身上留下一个魔法印记,然后远程感知方向,可就算是以温蒂的强大感知能力,也最多只能感受到10米以内的魔力波动。因为温蒂菇凉苦思不出追踪咒的原理,方案一夭折。
方案二,力魔法。“苏珊飞来”,想想就觉得傻,汤姆提议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自己闭了嘴。
方案三,光魔法。在苏珊的鞋底下一个长时间的光发射魔法,这样她踩着地面上就会留下一串发光的鞋印,顺着鞋印就能找到目的地。这个计划的可行性已经在汤姆的鞋子上得到了印证。可问题是,一串发光的鞋印实在是太显然太人人可见了。温蒂并不能创造出一种只有巫师才能看见而麻瓜看不见的光,所以这个苏珊一低头就会发现破绽的方法也被pass。
两个孩子捧着小脑袋相对数日。
最终难题还是汤姆解决的。
数只小蚂蚁偷偷附在苏珊的衣服上,然后在另外几只蚂蚁的带领下,温蒂和汤姆手拉着手从看门大叔的酒糟鼻子下溜过,又在兰贝斯区横七竖八的小巷中七歪八拐,躲过了几辆趾高气扬的马车,踩过了几张求找工作的广告,终于到达了一个有着喷泉的小广场。
这是六条道路的交汇处,比别处要热闹一些。街角有一些类似会馆沙龙、高级餐厅的所在,装饰成“内敛的奢华”。即便是这个不景气的时候,也有体面的绅士小姐往来不绝。
同时,小广场上走来走去的还有乞丐、举着牌子找工作的失业者、街头卖艺的音乐人,甚至是打着示威、抗议标语的人群。
富裕与贫穷,在这里交织成一副扭曲的繁华景象,仿佛这个时代的缩影。
苏珊和史密斯夫人站在一家会馆的前面。隔着小半个广场,汤姆与温蒂可以清楚地看到她们的样子。
她们都穿着朴素的黑色的裙子,脑后梳着发髻——一个深色的,一个白色的。苏珊怀里抱着一个集款箱。史密斯夫人的脖子上挂着一块写有“募捐”的牌子。大大的木牌更显得她身材小得可怜。在孤儿院中威严的高高在上的史密斯夫人,温蒂第一次发现,她的背有些佝偻得厉害。
在温蒂注视着的这段时间,数不清的达官贵人从苏珊她们面前说说笑笑地走过,但没有人停下来向箱子里投入哪怕一个硬币。苏珊站在那里挺直着腰板着脸一言不发。老妇人对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倔强而不停地说话,但新吹起的寒风吹乱了她的头发,也吹散了她的声音。
温蒂听不见她在说什么,眼泪却不住地滚出眼眶。她无法前进,也无法逃离,周围的光影都淡去模糊,只剩下老人干瘪得满是皱纹的嘴唇在不断开开合合,以及那块牌子上大大的“募捐”。
她简直就像是,□□时期被挂着牌子游街的“臭老九”。
“汤姆,你看到了吗?我们所自以为的无聊、阴暗、无人理解的人生,是建立在别人被践踏的尊严之上的。因为她像动物一样地被挂牌展览,才有了我们难吃的土豆和面包,才有了我们难看破旧的衣服,才有了我们吃饱穿暖之余抱怨无聊生活的精力。”
在我们年幼无知的时候,已经欠下了太多的爱。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我无法停止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评论好热情,所以还是忍不住写了一章,发出来。。。
顺便一说被屏蔽的是“文”“革”。
第19章 第17章 老去(中)
温蒂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孤儿院的,似乎全程都是汤姆在拖着她走。
孤儿院阴暗的石头走廊里亮着橘黄色的壁灯,那种黄色的光芒让她回想起前世的万家灯火。她曾是很多地方的过客:母亲的房子、外婆的小楼、叔叔的别墅、中学的校园、大学的校园……来到这里之后,她更是将这家孤儿院看成是11岁之前的短短驻足之所。可是现在,她看着这些石头墙壁感受有些不同了。这里变得……有点像家。
她的精神世界由理性构成,而她的现实生活,则由契约构成。社会是一张契约网络:父母对孩子的抚养是老年赡养的预支,亲属间的往来是利益关系的附属,就算是友情也一样要用友情去交换。她从来没觉得这些有什么不好,也不是不懂得爱,只是,爱也在理性的契约里。
然而,她不得不承认这个世界上有一些感情是没有理由也无法回报的,就像苏珊的鸡蛋,就像史密斯的“募捐”牌。她们在做明显超出了职责要求同时也无法获得收益的事。
“你不在状态,小温蒂。”红发的美人懒洋洋地打断她磕磕绊绊的德语,“汤姆都有刚刚的水平。”
被当做对照组的黑发男孩向着安娜怒目而视,转而又瞅了瞅女孩,欲言又止。温蒂还是浑身笼罩着低气压,搞得他都没什么说话的兴趣。
温蒂丢开手里的书,一步一步地向安娜走去。然后,扑上去一把抱住大腿,头埋在安娜的裙子里不说话。
“哎呦哎呦,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们偷偷跑出去会玩得很开心呢。”美人儿嘴里说着关心的话,身子却纹丝不动,一双无机质般的蓝眼睛盯着汤姆。
汤姆耸耸肩,摊开双手,无辜的小表情日渐炉火纯青。
这时温蒂埋在裙子里闷闷的说话了:“我会自己好的,我就想多和安娜待一会儿。”
安娜温温柔柔的笑容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