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多亏了庭东少爷,每到一处,他便会告诉我哪里有好玩的,好吃的,若是得空,还会亲自领我上岸去走一趟。这一次进京,不说别的,我这眼界倒是开阔了许多。”
“是吗?”清婉只淡淡道。
“当然了,”梨烟赶紧笑道,“庭东少爷对我这般好,都是看在姑娘的面子上。”
清婉不言语,只顾看着棋盘。梨烟昨晚便已从兰心锦心处差不多知晓了这府里如今的状况,此时也不敢再多言,只能收回了心神,只管盯着棋盘。
一局很快,只看这局面,便知白子已失势。清婉于是笑道:“果真是退步了。”
“自然比不得姑娘。”梨烟道。她握了一枚白子在手心里,想了想,最后还是决定将那句徘徊在心中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舅老爷给庭东少爷定下了安州城南吴家的大小姐,等这次回去之后,便要亲迎过门了。”
清婉去取黑子的手顿在了那里。
“姑娘?”梨烟尝试着叫道。
却见清婉当即就笑了,她说道:“那敢情好啊。吴家是当世清流,吴姐姐我也曾见过的,是个品貌双全的女子,能娶得吴家姐姐,是你们庭东少爷的好福气了。”她说着落下黑子,道,“好了,数子吧。”
梨烟却没有动弹,她直直地望着清婉,道:“姑娘?”语气里满是无奈。
见她不动手,清婉便亲自来。“怕是兰心她们没同你说起过,进了这府里,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自己心里要有个分寸。”她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梨烟,道,“有些事,不用再提起了。”
梨烟看着她的眼神很是不可置信,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都咽了回去,只道了声是,便默默起身,也不用再数完棋子了,她收拾了棋盘,送回去屋里架上,整整齐齐地摆好——这才是她的分内之事。
清婉一人坐在了院中,她知道,从经往后,梨烟是再不会同她一起下棋的了。她觉得有些难过,不知是为梨烟,还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庭东。或许,这些都有吧。
小莲蹦蹦跳跳地从小厨房里出来了,她一出来,就看见清婉坐在院中,呆呆地看着一丛蔷薇出神。近来,她们的这位小姐,总是容易这样,动不动就走神了。于是她悄悄地走了过去,然后蹲在了清婉的面前,问道:“姑娘,你在想什么呢?”
清婉看着一脸疑惑,但却很是愉悦的小莲,只觉得,这孩子在这府里养了这么久了,怎么一点也没变白呢。“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她不答反问道。
小莲咧嘴一笑,道:“竹雨姐姐做了玫瑰糕,可好吃了。”
原来是有好吃的。清婉一笑,这孩子可真好满足。
“姑娘,那玫瑰糕才出了一笼,现在还烫着呢。不过,我可以去给姑娘偷一块出来,姑娘吃了,肯定也会高兴的。”她说着,不等清婉发话,便自顾自地起身就跑了。
清婉一手撑了脑袋,看着小莲跑远的背影,她想她为什么有时候会看着小莲觉得那孩子身上有点她熟悉的感觉,大概就是这种时候了,她奔跑的时候,和莽莽撞撞的清婵很是相像,都带着那么一股子冲劲,生机勃勃的,就像万物伊始的春天。
春光无限好,即便是在暮春。
四月二十是清婉和清婵的生辰。早在几日前,便有各项生辰贺仪陆陆续续地被送进了越国公府来。这些或昂贵,或精巧,或稀罕的礼品,都一一从清婉眼前过了一遍。清婵不爱看这些,她只对齐王府送来的那一支弓箭感兴趣。到头来,最懂她们的,还是碧华。
顾致远来的时候,清婉正同清秋清玉一道,打量着那缸燕王府送来的金鱼,清玉好奇地拿手指关节敲了敲玻璃鱼缸外层,里头那条黑色金鱼一摆尾,游到了一边。清玉于是转头问清婉,燕王府为何会送这样的东西来给她。清婉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就听见小丫头们报四舅老爷来了,她当即便迎了出来,请他在堂屋里坐了,又命兰心沏上好的茶来。
顾致远进京已有几天了,这是他这次头一回来看清婉。见她虽然形容消瘦了些,行为举止却还是有条不紊,端庄有礼的,心便放下了一大半。他看着清婉笑盈盈地将茶盅奉与自己,那笑容让他恍惚了一下,仿佛是看见了十多年前清婉的母亲,她真是越长越像她母亲年轻的时候了,只是这个年纪的清婉,眼中比她母亲那时候要多了一样东西,她还要更成熟些。
“舅舅如今显然是不把外甥女放心上了,这么多天了,才想着要来瞧我了。”清婉在一旁坐了下来,笑道。
她还能一如既往地玩笑,这让顾致远还悬着的一点心,又放下了一半。“哪能啊,你瞧,我这一上来,不就叫人把东西都给你送来了吗?你外祖母的,你几位舅母的,家里的表兄弟姊妹们的,还有你舅舅我的。我敢打赌,你今年的这份生辰贺仪,我还是头一份,是不是?”他也笑道。
“这倒是。”清婉一笑,“不管是在安州还是在京城,舅舅的礼,永远都是头一份。”
“那可不。”顾致远笑道,“舅舅大过天嘛。”
这时霏儿进来道:“姑娘,王家小姐打发人送东西来了。”
清婉稍稍垂眼,问道:“来的是谁?”
“是文鹃姑娘,还有两个管事娘子。”
“也罢了,”清婉摆摆手,道,“就说我这里有客呢,走不开,请她们厢房里坐了喝茶,再拿些钱赏了便是,不必过来见我了。”
霏儿领命去了。
顾致远看着她一口气便打发了人,不由得点头笑道:“倒是有你娘当年的架势。”
“我比我娘可差远了。”清婉笑道。
顾致远摇了摇头,看着她认真道:“你比你娘要强多了。”他见清婉看着自己,神情不解,又笑了下,道,“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清婉只笑了笑,伸手去端桌上的茶盅。才掀了盖子,她就听见舅舅问道:“婉儿,你怪不怪我,怪不怪你娘?”
怪不怪呢?清婉想,其实她自己也不大能说得上来。可能在一开始的时候,她是有过怨恨的吧,但那股子气过去之后,冷静下来,仔细想了想,发现也并不能怪他们。世道如此,谁又能怎样呢?
所以她端着茶盅只笑了笑,看着茶盅里水面映出的自己那一张分外柔和的脸,她听见自己依旧笑道:“舅舅这是说的哪里话,做长辈的,哪有不是为了自己孩子好的。”
顾致远盯着她的侧脸,很是看了一阵,直到清婉放下了茶盅,看着自己一歪头,道:“这茶很好,还是舅舅送来的呢,舅舅不尝尝?”
他这才移开了视线,道:“你能这样想,那便好。”他心里知道,这孩子,怕是还是在怪自己的,她方才说的那些话,其实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