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喧哗热闹的超市里,萧卓远观察了一下购物车的构造,喊住了李歌笛。 “你过来,坐进去试试。”
他指了指自己推着的购物车,明明表情严肃且正经,可是说出来的话怎么听都显得有些无厘头。对上李歌笛“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的鄙视目光,萧卓远也没有丝毫让步的意思,固执地站在原地不走了。
若真要计较萧卓远这个幼稚想法,内情却是源于之前风行投资的一个连锁超市做的广告,那个花了高价请来的明星把女朋友装进了购物车推着到处跑,这个俗套又充满了少女心的操作击中了中年总裁的粉红小心心,硬是要拉着李歌笛来一次别开生面的超市之旅。
但是很遗憾,李歌笛残忍不留情地拒绝了,顺手把一个菠萝丢到了萧卓远的手中。被砸痛的人敢怒不敢言,只能瞪李歌笛一眼,随后还是只能委屈巴巴却又像个好奇宝宝一样东看西看。时不时会盯着生鲜区的某样菜陷入沉思,李歌笛便自觉当起了解说员替他解疑答惑。最后,萧大总裁终于心满意足地满载而归了。
李歌笛的家并不大,也就七八十个平方,小小的二室一厅,看得出主人有精心布置,随处都充满了作为“家”的温馨感。
“我去做饭,你来帮我洗菜。等会儿你吃完了我得抓紧给我妈送晚饭去。”李歌笛已经麻利地扎好了头发系好围裙,她一边挽袖子一边指挥萧卓远,后者皱着眉观察着这些菜,最后轻声嗯了一下示意自己接受这项任务。
没有做过饭,甚至这还是第一次进厨房的萧卓远此刻内心的紧张甚至不亚于前些年与另一家大公司的博弈,李歌笛让他洗菜,可是他现在只觉得无从下手,想了想,还是挑了一个金黄色的小南瓜先开始行动。
南瓜表皮有不少污渍,萧卓远光洁的衬衫袖口被蹭得有些脏了,他也没多注意这些,像是在擦拭书房里那些吗名贵的古董一般认真擦洗着南瓜,先是冲水,然后再抹点洗洁精?再拿刷子刷刷?好像是这样没有错……尽管内心仍然很不确定,但是萧卓远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懈怠,他仿佛面对的不是一个小南瓜,而是一件珍宝。
认真做一件事的男人都很好看,但是不知道认真洗一个南瓜的男人自己该怎么评价啊。萧卓远将那个洗得表皮发亮的南瓜放到菜板之上时,李歌笛一瞬间竟然有了不知道该如何评价的为难。该怎么告诉萧总裁其实南瓜需要削皮,洗得再干净也没有什么用呢?
想要告诉萧卓远实情,可是却被他眼底那显然可见的期待和淡淡的骄傲给打败了,他如今蹲在地上,袖子也没有挽好,身上被水和污渍弄得一塌糊涂,可是那双平日里总是波澜不惊的深沉眼眸此刻却像是一汪清澈见底的泉水,透漏着单纯美好的期待和等待被表扬的欣喜。
这个男人呀,原来也会有像个孩子一样幼稚的时候。
“哇你洗的太干净了吧,不愧是哥哥大人啊。”李歌笛有些夸张地赞叹着,萧卓远闻言便有些骄傲并着小小的羞涩,轻哼一声:“雕虫小技罢了。”
“不过……”
李歌笛拖长了声,蹲在了萧卓远面前,两个人挨得很近,在这个小小的厨房中,她的气息像是一只落入蛛网的蝶,直直地扑到了萧卓远的周身,她呼吸的声音,她睫毛颤动的刹那,她嘴角那丝迷人的微笑,就这样清晰无比地闯入他的视野里。
她伸出手替他认真地挽好袖子,从左手到右手,慢慢地卷折上推,在下一刻,她的手腕却被猛地抓住了,整个人被萧卓远大力地带入怀中。
地上还有水迹和没有扫掉的菜叶,小小的厨房中,他把女子紧紧拥抱在怀里,哪怕是隔着衣服,她也可以感受到他放在自己背上的手在轻轻颤抖,那若有若无的木质香水就像是一阵汹涌的潮水迅速淹没了李歌笛的所有一切,只有耳畔温热的呼吸还能被感知到。
“我很想你。”
他紧紧拥抱着臂弯中的女子,把下巴靠在李歌笛的肩头贴着她的耳朵。
似乎是想让她听得更青春,他再次重复了一遍。
“歌笛,我很想你。”
声音闷闷的从李歌笛的耳边响起,清晰无比。
像是穿越了无尽的岁月长流,终于抵达了漫长的终点。这句简单的“我很想你”本该在很早很早之 前就说出口,可是却阴差阳错越来越难开口。而今终于说出来,只觉得心头重负终释,又像是终于完成了长久以来的夙愿,萧卓远紧绷着的神经慢慢地松开了。
可是——
“我不想你。”
李歌笛声音有些喑哑,萧卓远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僵住了,心头涌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和痛楚,他想装作没事的怼回李歌笛,可是却怎么也开不了口,觉得方才这一切都变得像个笑话。只是, 当肩头被润湿时,他才蓦然惊醒。
李歌笛哭了。
他知道的,李歌笛向来都是一个坚强又倔强的女孩子。初到萧家之时,有仆人暗中为难她,去新学校同学也笑话她说话土气,甚至是在被查出不是萧家女儿时被萧雍毒打,她也只是倔强地咬着嘴唇站得笔直,无论旁人说得怎么样难听,无论被打得多疼,她都竭力保持着一个小女孩最后的小小骄傲,不愿意把眼泪落在旁人面前。
可是现在她却哭了,就像得知母亲病危后一般,她哭得绝望又心碎,眼泪把整张脸淹没,原本好看的眼睛通红,映着的萧卓远面庞被泪水悄然冲击破碎。
“你知道我和妈妈这十二年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们睡过桥洞,我们在菜市场捡过菜叶子,我上不起学,妈妈给别人打工,洗了碗又去擦皮鞋,我们什么都没有,以前也是什么都没有,大不了和以前一样,我们继续过着见不得人的生活,学校里的同学也继续笑我没有爸爸,笑我是小野种。”她吸了口气,努力想笑,却只能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这是我妈咎由自取,她做小三,她十几岁时还在夜总会工作,我是小三的女儿,我也活该。可是她是我妈妈,她千般错万般错,旁人可以指责她骂她,我不会,我是她女儿,我该挡在她面前替她受这些骂,我要保护她才行。”她脸上闪过难以言说的苦痛,“我都习惯了啊,这一切都是命,我知道这就是我们母女两个该受的惩罚。”
“可是你当初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呢?”李歌笛提高了声音,似乎有些愤怒:“我只是个野种,我生来就不配得到别人的同情和疼爱,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好到让我这十多年来根本就无法忘记你!每次被别人打了,被别人欺负嘲笑了,我再也没有办法和认识你之前那样麻木平常地对待了,我会忍不住想,要是哥哥在就好了,要是哥哥还在,他肯定会保护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