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文大人也不会那么尽心栽培我。现在我可是整个江西最年轻的路总管府执事,饮水思源,我常常想念你呢。只是你也要自己小心,这里耳目众多,万一你露了行迹,不是每个人都像我这么……这么好说话啊。”
奉书听得他已经穿戴整齐,转过身去,看着他一身公服,还真挺神气的,忽然想到了二叔,忍不住问道:“文大人……我二叔,现在好吗?”
“很好啊,他现在是江西临江路总管,这些年一直在开荒垦田,安置难民,很受百姓爱戴呢。”
奉书眼圈一红,低头凝思许久,忽然又问:“那,小黑子呢?你记不记得他?”
“哈哈,当然记得。文大人做媒,给他娶了个漂亮的小丫环,去年刚刚生了一对颜色很奇怪的双胞胎。”
奉书扑哧一笑,眼眶却湿了。
林泽忙道:“你想他们了?你要不要回你的家乡,见他们一见?可以悄悄的见……”
奉书犹豫了片刻,说:“不用了,你也不许和二叔说到我。”
林泽有些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转而道:“那,那你还有别的事吗?我一会儿要去应卯了……”
“当然有事。我可不是来专门吓你玩的。”
林泽一愣,随即明白了,转到她跟前,朝她作了个揖,“文姑娘,若是你说的还是上次那件事,我……那可要恕我爱莫能助了……”
奉书早知道他会找借口推辞,依旧不依不饶地说:“举手之劳,绝不会连累到你。”
林泽生得胖乎乎的,看着一副优柔寡断的神气,可在这件事上却出奇地坚决,“不行。”
奉书冷笑,“那么你又为什么不去告发我?”
林泽正色道:“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再做下什么杀人越货之事,那是刑部的管辖范围,并非我的职责所在,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会尽量不闻不问。可现在你要我帮你伪造身份,混入荆湖汉军,我若答应,那便是滥用职权,扰乱民间户籍秩序,对不起我辖境内的百姓了。”
奉书心中暗骂他迂腐,平心静气地道:“不过是一张文书的事,我保证不会拿它去祸害百姓。”
林泽怀疑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意思很明显:“你敢说你伪造身份,不是为了杀人报仇?”
奉书低低一笑,算是肯定了他的怀疑,但随即又说:“开个条件吧,你要我怎样,才能帮我开出一张假军籍?你要多少钱?”
“多少钱都不行。”
奉书见他一副油盐不进的神色,气得伸手就想去拔匕首。谁知林泽脸色一白,依旧斩钉截铁地道:“就算把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行。”
奉书听他这么一说,反而笑了:“林相公,以后你一定是个刚正不阿的父母官,我先替江西的百姓谢谢你了。”
“恭维我也没用。”
奉书咬牙哼了一声,不说话了,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圆圆脸。
林泽忽然脸红了,问:“你、你瞪我干什么?”
奉书心中暗笑他沉不住气,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蜗牛,记得你老爹是怎么死的吗?”
这次林泽没有反驳“蜗牛”这个外号,而是低下了头,静了好一阵,才轻轻点点头。
他当然不可能忘记,小时候相依为命的阿爹,那个憨憨的捕蛇人阿永,是怎么被五虎大王压榨多年,最后被泄愤杀害在丛林中的。
奉书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怎么,这几年舒坦日子过得美了,没想过报仇?”
林泽唇角发颤,无意识地抓捏着桌子上的公文,许久才道:“我、我现在力所不及……等以后……”
奉书冷笑,“谅你也没这个本事。要是我能帮你老爹报仇呢?”
林泽睁大了眼,“你、你怎么能……”
奉书道:“你先别管我能不能。我问你,舜为天子,皋陶为士,瞽瞍杀人,则如之何?”
她引用的是《孟子》里的句子。有人问孟子,如果舜的父亲杀了人,由清廉的皋陶作为法官审判,作为天子的舜应当怎么办。而孟子的回答,则是所有上过几年私塾的孩子都能背出来的。孟子说,舜应当以孝义为先,带着父亲“窃负而逃”,放弃天子的位置。
林泽熟读孔孟,自然也明白奉书的言外之意。当“孝”与“法”冲突时,自然是“法”要给“孝”让路。
他嗫嚅着说:“如果你真能给我老爹报仇,当然……当然我无话可说,就算把命给你也行。可是害我老爹的人,那个什么五虎大王,都是厉害角色,当时我太小,连他们的名字也不知道……”
奉书不等他说完,抓起地上的革囊一倾,里面立刻骨碌碌滚出三个人头。其时天气严寒,人头尚未腐烂,三张脸上神情各异,都带着临死前的恐惧。
林泽眼睛一直,一声不吭,咚的一声晕倒在床榻上。
奉书微觉歉意,抓起一块布,将三个人头盖上,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林泽满头大汗地醒了过来。
“文姑娘,你、你……你还说不是来专门吓我玩的……你干嘛随身带着这些东西……”
奉书笑道:“为了取信于人啊。”不慌不忙,将五虎大王里每个人的下场细细地说了:五大王是被蝎子用毒蛇杀的,那毒蛇随后又带走了女孩的性命,这是他们几个孩子亲眼看到的;四大王死于五坡岭的乱战,这是他们在战场上立刻得知的。还有三个,“苟活于世了这么多年,只是天道轮回,现在也都死于非命,请你验货罢。”
林泽脸色红白不定,战战兢兢地坐了起来,犹豫了好久,掀开布,将几个人头略略打量了一番,发出长长的一声叹息,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奉书想笑话他,可是自己却也不由自主地酸了鼻子,想起了在五虎大王手中时那段无助的时光,想起了阿永的家,想起了蝎子,想起了壁虎、小耗子,想起了那一片蔚蓝的大海。
林泽好容易才平静下来,抽着鼻子说:“文姑娘,你……你要我做什么?”
奉书毫不客气地重复了自己的要求:“帮我伪造军户户籍。我要加入荆湖汉军。”
林泽竭力不去看地上的人头,目光定在桌上的一堆公文之间,摇摇头,道:“你要是想改名换姓,做个安分良民,寻常的民籍也就够了,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