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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姐最温柔娴静,二姐最知书达理,三姐最聪明乖巧,四姐最懂事心肠最好,就我爬树玩泥巴,又倔又淘,最不让人省心——爹爹,你每天都要念一遍这些,累不累?”

    “还有,”文天祥脸上终于漾出一丝笑意,指着她的一双小脚,“不许偷懒,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大户人家的女孩子从小就要缠脚,她偏不喜欢,经常自己在屋里偷偷放开,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她听了父亲这话,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只想:“爹爹怎么晓得?定是小丫环向他告的密。哼,他居然一直假装不知道……”

    她撅起小嘴,还待撒两句娇,忽然听到门外几个男人的声音七嘴八舌地道:“大人,该动身了!”

    文天祥神色一凛,拍拍她的小脑袋,又对两个哥哥说道:“好好读书,回来我检查。”随后,转身便走。

    她这才全都明白了,失声叫道:“你,你要去哪儿?”

    母亲搂住她,温声说道:“爹爹要出去打仗,得有好一阵子。”

    “打仗?”在她的印象里,父亲会写诗,会作文,会下棋,可从来没打过仗。他的胸中也许装着千千万万场胜仗,可他却连一只鸡也没杀过啊。

    “那,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文天祥朗声道:“多则半年,少则三月,等我的好消息吧!”他的声音很大,好像是在给谁打气一样。

    奉书鼻子一酸,一下子眼眶便湿了,心中告诫自己,不能小孩子气,不能哭。

    她跑回屋子里。从床上抓起来一个小坠子,飞奔出去,叫道:“爹爹带上这个!”

    她这些日子开始学习女工,坠子编得歪歪扭扭的,底下还漏着没缠好的穗儿,实在算不上精致。但总要给他留个念想,让他记得早点回家,对不对?况且,在小孩子眼里,这些不起眼的小物件,通常带着些护佑平安的魔力。

    文天祥珍而重之地接了过去,把坠子挂在了匕首柄上,然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门。他的背影,衣冠严整,只有那串歪七扭八的坠子在他腰间晃来晃去,好像一个淘气的小姑娘。

    第3章 单骑见回纥,汾阳岂易言

    父亲走了。奉书小小的心里,满满的都是他带兵打仗的英姿。当然她没见过真的战场,穷尽一切想象,也不过是从她看过的杂剧戏曲中发挥。

    而临安方面的真实情况,则是她想也想不到的。事实上,心胸狭隘的权臣对勤王军队心存忌惮,不愿委以重任。文天祥的苦心劝谏被朝廷置之不理。等到他们好容易接到了作战指令,已经丧失了宝贵的时机。嘉定失守,岳州失守,江陵失守,建康失守,五木失守,常州失守,独松关失守,平江陷落。蒙古统帅伯颜忿怒于常州军民的死守,下令屠城。全城共有七人幸存。

    尸体堵塞了长江的水道,把恐怖从上游带到下游。

    到了十二月间,却有了好几日的宁静。一个从临安逃出来的富户经过家乡,对他们说,临安已几乎成了一座死城。坊间传闻,有一日太后在慈元殿上朝时,来朝的文官只有六个人。连左丞相留梦炎也偷偷逃跑了,把官服和相印丢在了自家的茅坑。临安城里的百姓全都在唾骂这个临阵脱逃的大官,把他称作“茅坑宰相”,上茅厕时,总是要朝坑里唾吐一口,算是唾在留梦炎身上。

    那天半夜,冷清已久的家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他几乎是撞进了门来,大声叫道:“阿嫂!”

    那是二叔文璧。他一直在别处做官的。他怎么也来了?

    在几个婢子的惊叫声中,母亲的脚步匆匆响起。奉书一下子被惊醒了,急忙穿鞋,也跑了出去,躲在房门后面。

    她听到母亲一连串地问:“你怎么来了?相公在何处?临安怎么样了?”

    文璧喘匀了气,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半天,才以一种奇怪的语气说道:“阿嫂慎言,临安……眼下已经不叫临安啦。得叫……”他咬着牙,慢慢说:“两浙大都督府。”

    奉书还没弄懂这句话的意思,就听到母亲似乎是跌坐在了椅子上,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几个丫环忙不迭地扶她,有人把两个哥哥也叫了过来。

    文璧又静了好一阵,才慢慢说:“鞑子进京了,官家降了。仗打完了。国家,亡了!”

    德祐二年正月十八日,伯颜大军距临安只有三十里时,宋廷终于彻底绝望,派监察御史杨应奎献上传国玉玺和降表,奉表称臣,岁纳银绢,以求“苟存社稷”。过不多久,小皇帝赵显、太后全氏、以及后宫百余人,便走上了一百五十年前徽、钦两帝的北狩之路。

    靖康耻,不得雪,今又来。

    伯颜不识地理,将重兵屯在钱塘江畔的沙滩上。临安的百姓祈祷潮水袭来,将入侵者卷入大海,可也许是天意亡宋,一向守信的钱塘江大潮,一连三日都失约了。

    而蒙古人不费一兵一卒便进了临安,像在任何一个被他们攻占的城市一样,为所欲为。一箱箱的衮冕、圭璧、仪仗、器物被从皇宫里运了出来。蒙古人把他们认得的财宝、珍玩通通运往大都,而他们不认得的字纸、典籍、丹青、琴瑟,则在宫墙内胡乱堆成了山,必要时便化作了热量,帮助这些北方的骑手抵御江南的湿冷天气。秀美的西湖湖畔满是铁蹄践踏的痕迹,而湖水中则沉着不知多少绝望的妇人和少女。

    奉书喃喃道:“亡国?”这个词虽然时常听人说到,但在她小小的心里,那毕竟还是不可想象之事。国家亡了,是个怎生光景?还会不会有皇帝,会不会有文武百官?地里还会不会长出庄稼,花儿还会不会在春天开放?爹爹还会不会回家,自己还会不会长大?会不会有人夜里来抓小孩子?深夜的天空里,还会不会有漫天繁星?

    她胡思乱想着,几乎要哭了。

    过了好久好久,奉书才听到母亲的抽泣声:“阿叔,我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别顾忌,实话告诉我,相公他,是在哪里殉的国?”

    文璧忙道:“阿嫂别多想!大哥性命无碍!只是……”

    欧阳氏惊道:“那,难道他让蒙古人擒走……”

    “也没有!我今日便是特意来告诉你们,咱们还没有满盘皆输。大哥……文丞相……他平安脱险了!”

    原来投降的前夜,文天祥只身请缨,去元营谈判,试图给国家争得最后一点喘息的时机。可伯颜随即便翻了脸,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