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异,谁都没说话,倒是靠在床头的太后涩然一笑,低声问,“这些事,大臣们都知道了?”
“都已经周知,”金英说,“不过居庸关那边战况要紧,众大人似乎都没说什么,而且听说白羊口已经失陷,瓦剌有可能分兵从白羊口直抵京师,现在都在忙活这事。”
“知道了。”太后点了点头,金英便退到了一边,她也不再说话,而是瞪着帐顶出神,过了一会儿,方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好啊,看来还真是干出来了。”
徐循在心底叹了口气:按理,以太后的病情,根本都是不适合听到这些的,只是这几件事实在太大,也没法瞒着她,再说现在双方关系微妙,也不好做这样的事。——她还真是担心太后被气出个好歹来。
“丢人啊……”太后也不管有没人应和,自己便是闭着眼睛自言自语,“怎么就养成了这样呢?就这么丢人败兴?还许以富贵——你说他怎么就这么有脸呢?”
宸妃的脸都涨得通红,一句话也不敢多说——现在也就是她能时常过来陪着几个长辈说说话了,钱皇后和周妃等人,都是被陆续挪去了偏宫居住,若是在旁的话,听到金英的叙述,只怕是早都哭成泪人儿了,更是哪受得住太后的这几句话?
不过,这话也说不上不在理,就是徐循,第一次听说的时候也是尴尬得连头都抬不起来——前去叫门,还许以富贵,在门前被人当牛马一般的鞭打,若是这样的皇帝都要认下来的话,朝廷的脸真是都丢尽了……
不 过,再怎么说,这也是个必须解决的问题,毕竟眼力好的兵士也不是没有,居庸关守将罗通也是见过皇帝的,已经是遣人写了密报回来,肯定了皇帝的身份,当然, 也一并写了几句请罪的话,虽然大家心里都是清楚,他是绝不会被治罪的,若是做得出阵前一箭射死那人的事情,只怕还会受到一定的褒奖——当然,也有可能被郕 王重罚,就此身败名裂。
这不是咬着牙说不认就能不认的问题,现在不认是在打仗,将来不认的话,难道就让他一直陷于瓦剌之手?这对 国朝来说也是相当不利的不稳定因素。毕竟这是真货,压根就不怕验,一直咬定他是战死了的话,倒是连最后的一点面子都要失去了。就是再恶心,那人给的耻辱, 国朝也只能是生受了——在战争结束前,也只能盼着他自己命数尽了,在瓦剌那边时自己染病死了,又或者是被瓦剌人杀了,这样才能停止丢人吧。
“现在都是先不说这些了。”她道,“横竖居庸关是肯定要守住的,没有居庸关,瓦剌的补给通道就不算完全打通,从白羊口过来,起码要多绕三百里的路,而且还不好走,这一路也没有粮草资敌,这样看,我等的胜算又多了几分。数日后攻城战里,也许能给瓦剌一点颜色瞧瞧。”
太后的注意力也被这极其重要的战事给吸引了过来,“主帅定了是谁?”
“于大人毛遂自荐,亲自去德胜门领军迎敌。”徐循也是佩服于廷益的胆量,她道,“皇帝已经是许了他了。”
“国难见忠臣啊……”太后也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于大人真是中流砥柱、力挽狂澜!”
徐循附和着说了几句,见太后露出倦意,便起身告辞,出门时又嘱咐万宸妃,“回去以后,劝着钱氏,不要再哭了,太医不是都说了,再哭下去,眼睛要哭坏了的。她还有两个孩子要带呢,难道这些事都不管了?”
万宸妃点头应是,徐循也和郕王妃说了些谨守门户,不要让内廷出事的话语,这才回了自己的清安宫,一进屋,她的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把 那人在居庸关现身的事告诉太后,一方面是瞒不过,另一方面,她也是隐隐希望太后能出面给各关守将传话,鼓励那人自裁,这件事,只能由太后来做,不论是她还 是皇帝,都不可能说出这种话——除了给自己名声抹黑以外,没有一点作用,连底下人都不会听令行事的。‘我们家没有投降的天子’,这话由太后来说,是对皇帝 极为失望,令他自裁,由太妃和新帝来说……这不是把自己往奸角的位置上放吗?
也就是因为如此,她只能告诉太后有这么一件事,却是 决不能出言暗示、督促太后做这样的发言,而太后刚才虽然失望已极,但却到底还是没有做主传话的意思。当然,身为皇帝,要找两个传声筒,递奏章阐述不能接 回、认回那人的意思,也不是什么难事,双簧谁不会唱啊?想要巴结新帝的人是不会少的……但这如何比得上太后亲自出面表态来得好使?这条路没走通,确实是影 响了徐循的心情。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城中战事,别的问题也只好先往下搁一搁了。徐循估摸着瓦剌肯定会把那人拖到城门下的,不 过她对于廷益还有点信心,不管于廷益在拥立郕王时有多少顾虑,他好歹还不是一味忠君的那种人,虽然不能指望其下令乱箭射死那人,但也不会因为那人的出现, 就自乱了阵脚。
其实,也是因为皇帝根本都还没下定决心,否则一道密令送去,在居庸关就把他射死了……当日他在居庸关前,罗通心 里,只怕也不是没有杀了他的念头,只是皇帝没表态,谁敢如此豪赌?要是杀了那人以后,皇帝翻脸还要问罪,这可是大大地划不来。——这不敢杀,可不就只能救 了?起码救回来以后,明面上是不会受到什么惩罚的,而不救的话则现成就是个大把柄,两害相权取其轻,也只能表态要救了。
以此类 推,将来只要瓦剌带着他去攻城,守将泰半也都是这个反应,这么复杂的选择,影响了守城不说,一个个都表态要救,最后也会反过来夹裹到威信未立的皇帝,局面 将会越来越被动,皇帝要下决心的难度也就越来越高……以徐循对他的了解,他根本不是那种能顶着巨大压力我行我素的人,眼下这局面的走势,已经是极不乐观 了,而她现在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毕竟,她根本没有绕过皇帝直接向大臣发号施令的权力。
千头万绪,都在脑海里翻翻滚滚,徐循揉着脑袋吐了口气,正想合合眼休息一下,韩女史就掀帘子进了屋。
“刚才司礼监那里来了人,”她给徐循行了半礼,便是开门见山地说,“刚才朝会结束以后,皇爷留于尚书说话,于尚书请皇爷表态,给上皇定下名分。”
徐循的动作一下就凝固了,她吃惊地说,“啊?这——这也太突然了吧?”
“于尚书说,眼下谣言飞舞,人心浮动,都说上皇乃是误传死讯,其实未死。宫中若是迟迟没有言语,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