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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却又不是让你从不把自己说的话当回事,这里面的学问,你好好想想吧。——别怪先生们对你太严格,你要学的东西,本来也就还有很多。”

    栓儿若有所思,他犹带稚气的小脸上,偶然流过一二思绪,看来倒和成年人一般深沉。

    “那……刘先生的事……我说的那些话……”过了一会,他问,“也和此事一样,都不曾发生过吗?”

    “不然呢?”徐循似笑非笑。“从你议论外廷的那天开始,到今日,不是万事太平,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吗?”

    栓儿唇边,也流露了一缕放松的笑意,他的眼神落向了地上,似是个无言的询问。

    “王振就交给东厂吧。”徐循说,“不过一个内侍,生死又有谁会在意?”

    王振依然静静地伏在栓儿脚边,不言不动,仿佛一尊雕像。栓儿的眼神,在他背上流连不去,面上神色变幻,仿佛自己也难定心意,过了一会,方抬起头来,摇头道。

    “不成。”

    徐循其实也早有几分预料,她扬了扬眉,并未动怒。“如何不成?”

    栓儿本来严阵以待,似乎准备和她的怒火对峙,见徐循反应并未过激,方才渐渐松弛下来。“我已说过了,觉得外廷藐视内廷也好,对娘说的那些该死的话也罢,都是我自己的主意,伴伴在此事上,清白无辜,只因是我亲信,方才被拉出来打杀,做杀鸡儆猴之用。”

    他眼中射出寒光,稚嫩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若我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护不住,日后,这宫里还有人会听我的话么?”

    也许他年纪还小,也许他不知道自己在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但这并不妨碍小皇帝本能地维护自己的权威。他虽然还小,但经过这几年的教育,也已经有一点帝王的样子了。

    徐循终于感到一点满意,却又有些不满,她道,“好,会想到这一层,终究还是个聪明孩子。”

    皇帝倒有些吃惊了,“你……你不怪我?”

    “我怪你做什么?”徐循反问,“难道你说得不对么?”

    小皇帝有一瞬迟疑,随后又肯定地一抬头,“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

    徐循看在眼里,心底也是一动:王振是否清白,她是一无所知。说不定他真就是倒霉当了替罪羊,也说不定他是进了谗言。栓儿虽然有心机,但并不是谎话连篇的孩子,在说谎一事上,还很生涩,如果真是王振所为,他不会这么肯定。

    但,如果真的和王振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也未必会有那一瞬间的迟疑。

    她又瞟了王振一眼,忽然间很想看看他的表情,她留意这个名字,已有一段时间了,但却还未仔细地端详过他。——如今看来,这个人,是值得她好好看一看的。

    “即使王振清白无辜……”她又把心神拉了回来,泰然道,“可我刚才也已经教过你了,大郎,皇帝的承诺,也是有个价钱的。你要护住亲信,这份心很好,不过,人也要懂得取舍。王振在,这件事如何能了结?”

    “如何又不能了结了?”栓儿语气中透了倔强,“本来就和他无关,只因为祖母和娘要给我个教训……怎么就不能了结了?”

    徐循长出一口气,她忽然又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厌倦。是啊,栓儿为什么不能维护王振呢?倘若他认为王振无辜的话,一个和他亲密无间的大伴,如何会因为这样轻描淡写的理由而就此牺牲?若是十一岁的孩子都能快速下了这个决定,那么他也就不会犯下要调走刘翰林的错误了。

    “打从心底说,”她道,“我也不知王振错在哪里……甚而就是十多年前,我也比你更固执,更认死理——”

    世 上最令人疲惫的事情,便是让日后的自己,来重新面对从前的自己,并非说栓儿和她有多么相似,只是在这一刻,徐循真感觉自己在隔着时空,对多年前的她说话。 “只是……很多时候事情就是如此,我个人怎么想,无关紧要,今日坐在这个位置上,便只能尽力协调你们的关系。你‘没有’做过的那些事,总要有人担起些责 任,难道真能就这么算了?这个责任,不是王振为你担,难道你自己担得起来?”

    栓儿担不起来的,若是担得起来,又何必要一笔勾销?他的下颚收紧了,虽然依旧寸步不让,但在徐循的词锋前,却显然已有些慌乱。

    “娘娘……”王振忽然轻声说,他依然伏在地上,未曾抬起头来。“奴婢斗胆问一句,大郎同太后娘娘说的那些话……又有哪句是假呢?”

    这句话,看似是问徐循,实则却给栓儿提供了极好的思路,他眼睛一亮,“不错!我……我说的那些话,有哪些事情,不是,不是娘——不是太后做过的?”

    徐循一时,亦只能语塞。

    没有,栓儿说的都是实话,太后纯粹自作自受,她被气卒中,也是昔年种下的因。栓儿的反应是过火了点,威胁是偏激了点,但亦是情有可原。在这件事上,理字是掰扯不清的。

    她 没有强词夺理,而是换了个角度,“且不论理,今儿只说你的年纪吧。你今年才十岁,当家的还是祖母、母亲,就算王振丝毫错处没有,他终不过是个奴婢,生死操 诸于主人之手,长辈要打杀他,你如何违抗?这个家现在还不是你在当……你已违逆过长辈一次,难道还要再违逆一次么?”

    栓儿看了看王振,神色又是一番变换,最终,他仍倔强道,“不错,我就是要再违逆一次。”

    他似是已经掂量明白了,也不等徐循回话,便抬起下巴,望着她自信地说,“娘娘刚才教我,没有什么事是不能商量、不能松动的,既然改变不了,那就只能顺着行事。那么,今日我便是一定要保王振,您又能怎么样呢?”

    徐循望着栓儿,并不说话,栓儿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续道,“若你一定要打杀了王振,那我也不是无话可说,我要见大臣,要把真相说出,要追究娘——追究太后的往事,翻祖母的旧账,难道您还能把我关在干清宫里?娘娘,你始终也不过只是个太妃!你——敢吗?”

    还真是胡来了,要维护的是皇帝的地位,他的江山的稳定,结果倒被他拿了这点来讨价还价,徐循不禁有几分好笑,她摇头道,“我不敢。”

    别 说她,这宫里也没人敢,的确,栓儿年小德薄,没有权威,也说不上有甚智计,但只凭着他是章皇帝的长子,是现在名正言顺的皇帝这一点……他便可以横冲直撞, 除非太后、太皇太后,也没有谁能在地位上遏制住他。徐循不过是一个妃嫔,就算加了太字,凭什么遏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