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叫住她,“还有,为了半尺布,闹到我这里来了。这两个人都该罚,焦昭仪多拿,贪婪了些,赵昭容挑拨是非,也是多事。让女学派两个女史,到她们身边宣讲三日《女德》上的道理。”
钱嬷嬷等花儿走了,方才笑道,“娘娘如今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瞧您发落诸事,决断须臾间,真是威风凛凛。”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呢?”徐循反而被逗笑了,又撑着手和钱嬷嬷纠结,“本想等阿黄的驸马人选定下,发了诏书,开始采办嫁妆了,再说内安乐堂的事,现在倒好,要去京外采选,一下就把时间给拖长了,这么一来,内安乐堂的事又不知道要拖到何时了。”
她当家以后,也开始明察暗访内安乐堂的运营情况,像焦昭仪身边宫女,得了咳嗽不爱过去的事情,简直数不胜数。毕竟大家也都不是傻瓜,对那两大夫的水平都有了充分认识,去过内安乐堂,出来还能痊愈的,好像似乎也是因为他们的医术。
这件事现在关乎钱嬷嬷福祉,她的立场就没那么超然了,思忖许久,颇有些小心翼翼地道,“不如由皇后娘娘挑明,您觉得如何?”
徐循道,“她是想看我和老娘娘彻底撕破脸,可不是想出头和老娘娘继续结怨。”去见皇后说的那些话,她没瞒身边人。
有个阿黄婚事在前头,便闹得徐循投鼠忌器起来,不过好在现在宫里还没听说谁生了大病,大家商议的结果,只好是以‘若有大病就送出去看’作为过渡阶段的权宜之计。基本上公事就算是处理完毕了,徐循拿过钱嬷嬷手里编着的艾虎,笑道,“我一直想要学的,嬷嬷老说教我,可到现在都没教。”
“您每年端午前后都忙,平时也想不起这个不是?倒是今年,因要当家,反而没那么常出门了。”钱嬷嬷手把手教徐循,“在这扭一下——”
两人编了一会艾虎,钱嬷嬷又道,“再过几个月,就是壮儿生日了,您打算怎么给他过?”
徐循道,“还有三个月呢,现在说这事还早了点吧?”
“太子开蒙也有一年多了,”钱嬷嬷说,“如今已有七岁,去年开始,逢年过节已经接受朝贺……”
蒙学一般都上个两到三年,之后就转入正式的分科教育,明年很可能太子就会正式出阁读书,开始拥有东宫建制,接受翰林院诸学士们的教导。到那时候,按例他就该去东宫住了,开始接受朝贺,大概也是皇帝认为他年纪到了的信号。如果按惯例的话,后年出阁读书的应该就轮到壮儿了,到那时候壮儿当然也不能再住在后宫,即使不出阁,一般男孩上十岁也都会从母亲宫里出去了,如果壮儿后年要出去,那今年明年这两个生日就得好好给过——不过这终究还早了,徐循还是没领会钱嬷嬷的意思。
钱嬷嬷只好进一步解说,“我听人和我说,皇爷有意让壮儿和太子一道分宫出去住。”
“壮儿不才六岁吗?刚开蒙几个月呢——”徐循迷糊了,“这又是为什么?”
“听说是皇爷不喜他身在永安宫,却还惦记生母……”钱嬷嬷也叹了口气,“几手的消息了,也不知准不准。”
徐循不比钱嬷嬷,她更了解皇帝,对这个消息,初听挺吃惊,琢磨一会,倒觉得合乎皇帝性格。把壮儿拿给她——生母阴谋的受害人来养,就等于是把栓儿塞给皇后一样,都是他当年欠考虑的结果。当然现在栓儿此事已无法更改,阿黄、圆圆和他离心是既成事实,但壮儿这事可能还有点挽救余地,不说把他塞给别人吧,那就独立出去自己住呗,不必天天看见徐循,这个问题似乎就可以解决了,壮儿起码不必陷入道德困局,一定要在生恩和养恩里选。
在壮儿还小还不记事的时候如此安排,那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不过现在他都六岁了,又那么早熟懂事,徐循很怀疑这一招的作用。她决心日后当面问问皇帝,便道,“那我是舍不得的,壮儿还小呢,现在出去住,就有人照顾也挂心呀,起码等他十岁了再说吧。”
正说着,竹帘一掀,壮儿倒赶巧进来——夏日天热,竹帘都放下来遮阳,徐循倒是没看到他走过来。她怕壮儿听到钱嬷嬷的话,一时还有些尴尬,不过壮儿是面色如常,给徐循行了礼,便解释道,“今日先生中暑,上到一半便告退了,我临了些字,就先回来了。”
“今年夏天是特别热。”徐循也想起来道,“你白日上课,别穿得这么齐整了——对了,花儿,前几天送去叫给做的半袖送来没有?”
花儿笑道,“今早刚送来,奴婢放到壮儿屋里了。”
徐循遂叮嘱壮儿道,“你若觉得热了,便让姆姆给你拿新衣裳穿,那是西洋布做的短袖子,下头就光着腿也行,再不行就打盆水泡脚,总之是别热着中暑了。”
壮儿现在还穿着扎实的两件套,虽然都是菲薄的罗衫,但徐循看了也觉得热得不行,忙让人捧了新下的西瓜来给他吃,又令人去给点点和先生送冰点。至于她自己,身处阴凉室内,穿的又是纱衫,倒还觉得可以。
壮儿今日心情不错,秀秀气气地吃了一片瓜以后,还主动要了徐循手里的艾虎来玩,难得笑道,“娘编的这个,好好玩,随便就散开了。”
自从去年那事以后,徐循待他虽然一如既往,但壮儿总显得有几分生疏寡言,如今日这般攀谈,十分少见。徐循也有些高兴,“那本来,我也才刚学呢,你要不要和钱嬷嬷学学?”
壮儿瞅了钱嬷嬷一眼,钱嬷嬷对他点了点头,嘴角却并未上勾,他便垂下头道,“我手也笨,学不好。”
“好玩嘛。”徐循笑道,“你看,我编的老虎还会跑呢。”
她拿着艾虎,从桌上跑到壮儿脸上撞他,“老虎还会吃人呢,把你给吃掉啦!”
壮儿被她弄得痒得很,竟哈哈笑了几声,挣扎道,“我才不要!老虎吃你不吃我!”
闹了一会,徐循到底硬拉他坐下来编艾虎,壮儿也就从命了,两人坐在桌边上,一边编,他一边道,“高先生说,今年入夏以来天气热、雨水多,到了秋天收成就不会好,是这样吗?”
“这也要看雨水到底是多还是少了……”徐循道,“若是大水,南方要发洪水的话,那就是没收成了。”
“唔,”壮儿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又说,“米先生今日也告假没来,高先生说他打摆子了。娘,什么叫打摆子啊?”
“打摆子就是一种病。”徐循皱了皱眉,道,“得了以后每天早上都会打摆子——那米先生请医生看了没有啊?”
“请了。”壮儿说,“我也问高先生呢,高先生说应该肯定是请了的。”
只是开蒙而已,选的都是一般的翰林,虽说地位清贵,但俸禄不高,品级也就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