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不见低头见,时而你和她好,说我的坏话,时而我又和你联合起来孤立她,彼此间不是争闲气,就是比首饰,口角无尽,传出来大家都当笑话看,也算是平衡了一下对新人那带着酸涩的排挤之意……反正也都是受过教导的,私下无论怎么闹,大面上都出不了格,皇后历来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的她们去闹,年轻人热闹热闹,也没什么不好。至于供给,倒是一律十分公平,让人挑不出一点错儿来——别看三人私下闹得欢,到了外头又全是好姐妹了,毕竟在各自都有些根基的老人跟前,新人无子,不抱团,倒也觉得有些气虚。
至于远在长安宫的静慈仙师,日常在太后娘娘身边潜修,时不时把大女儿接去住上一阵,太后得她陪伴,也能聊解寂寞,毕竟如今年老,更爱热闹,而不论是皇帝还是孙子女们,过去请安的次数都终究有限。且孩子们毕竟天真烂漫,也不如静慈仙师聪慧解语。
因宠爱日甚,如今宫中饮宴,众人已惯了在皇后上首再安排一张座位,给仙师安坐,唯有每年新年大朝、大宴,万寿节、千秋节等隆重场合,仙师身为修道人不便出面,方由皇后居首……虽然如此终究似乎于礼不合,但人毕竟是习惯的动物,皇后本人没说什么,几次以后,众人习惯成自然,亦根本不觉得难堪。
至于宫中宠爱最盛,十年来荣宠不衰的徐贵妃,三天一次往坤宁宫的请安,从未断过,坤宁宫四季应时该送的份额,以及份额以外的特权物事,也未曾亏待过她,两宫见了面彼此都是笑意盈盈……不过除此以外,却没有任何私下的交往。徐贵妃无事常往西苑、南内去,或是侍奉皇帝,或是带着孩子们踏青,或是操练马球队,除了何惠妃、静慈仙师以外,并不大同宫嫔来往,也完全不参与佛事活动,给清宁宫请安次数,也并不多。虽然宫中皆传说她是个慈和人,只是人望却又比不上兢兢业业操持宫务,处处都是贤良淑德的皇后了。
至于皇帝,如今宫瑞安安静静,后妃再无嫌隙,皇后上侍奉婆母,下照料子女妃嫔,对自己也是嘘寒问暖、呵护有加,三伏送冰、三九问暖,偌大一个宫廷,被她管得有条不紊,四时八节若干盛事,也是操办得花团锦簇。不论太后如何揉捏,她都是逆来顺受,而妃嫔、子女若有行差踏错之处,也是照应、教诲周到——所谓贤后,亦不过如此。他几次公开表彰皇后的辛劳,夫妻之间,举案齐眉,而同几个宠妃,或是蜜里调油、你侬我侬,或是多年默契、温馨亲切,母子之间,数年没有龃龉,太后退居二线不再过问政事、宫事,关系自然日趋缓和;父子之间,每三日共享一番天伦之乐,眼见儿女们日渐长大,亦是一番享受。朝政中,司礼监渐成气候,和内阁互相制衡,统帅六部,极大地减轻了他的工作量,身为天子,几乎可以垂拱而治,把住大弦儿不错已经尽够,外有贤臣,内有能宦,这太平天子,真个是垂拱而治,可以说是无一处不顺心,享尽了人世间的种种富贵福禄。——皇帝的幸福感也很高。
该主持中枢的主持中枢,该退居二线的退居二线,该安分度日的安分度日,该变着花样邀宠的就变着花样邀宠……大家都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新的利益链条之下,后宫运转日趋稳定,太后便授意皇后,意在安排些从前没心力铺陈的大事了。
#
“老娘娘有意增开女学堂?”徐循不禁笑道,“如今这女学,难道还嫌不够吗?”
“老娘娘意思,觉得如今天下太平,久不闻金戈。皇子皇女,必然是长在深宫妇人之手,即使到了年岁出阁读书,也难以真正地体会民间疾苦,”静慈仙师轻轻地呷了一口茶水,“倒不像是文皇帝、昭皇帝乃至当今,都多少经历过风风雨雨。这是大势,难以改变扭转,既然如此,只能从都人、宦官的质素着手,务求让皇子身边聚集着才德兼备的宫人,最好还是各有所长,如此一来,皇子才不至于被宠纵坏了。”
这想法当然是好,但徐循听说了,也不禁有点同情皇后——好容易做上手,把宫务都给理熟了,按徐循想,坤宁宫里的那几个亲信,模仿她的字迹也到了炉火纯青、难辨真假的地步,还没喘上一口气呢,太后的新招数就又出来了,还是打着为了下一代的幌子,说得也的确极有道理,只怕皇帝听了都会点头。至于点头完了谁来操办,那自然是皇后娘娘了。
“这可是大事。”她道,“说来,如今宫中人口逐年增长,宫女已有数千,也不是谁都识字的,不说什么栽培人才了,只说教会所有人识字,都是浩瀚工程,女学堂哪有这么多教习?我记得原来宫里的教习这些年都逐年被抽调走了,不是去了各宫主子身边,就是机灵懂事,去了干清宫服侍。”
能当教习的,自然都有一定的学问,各宫日常庶务也需要人才打理,六局一司更是少人管事,比如王振这样又有心眼又会来事的,更是找到机会就往干清宫钻。静慈仙师点头道,,“就是因为教习抽调得快,才显得各宫都少能人,老娘娘不信这数千宫人里没有堪用的,如今就是要建立一个制度,将她们中间的能人种子筛选出来多加教习,日后派到各宫听用。”
“我猜,老娘娘只管出主意,这件事肯定是皇后娘娘主办了。”徐循问。
静慈仙师微微一笑,尽显恬静,“皇后娘娘精明能干,才能胜任如此重责。如今我对她也是心服口服——我在她那个位置上的时候,也做不了她三成的事情。”
那是因为,当时的宫里需要皇后做的事,大概也就是如今的三成……太后这是在称量皇后的背到底能负担起多少重担,一个包袱搁下去,她背住了,那就再多添一个包袱。皇后呢,似乎也是心甘情愿,一点都没有二话地受着她的称量。就事论事地说,如此表现,也堪称是孝顺典范了。
徐循望着静慈仙师,心中亦有些感慨:仙师和如今皇后之间的恩怨情结,不是她可以多说什么的。
她扯开了话题,“今次来见你,倒觉得你的脸色比上回好些了,想是病已经大好?我请你去西苑走走,你总不去,如今病好了,倒可以和阿黄一道出去骑马。”
“毕竟是修道人,太常出门冶游也不大像话。”静慈仙师柔柔一笑,“倒是多亏你常带阿黄出门,她见了我,常念叨你的好,我也不知该如何谢你了。”
“可没什么好的,都是该做的,不敢居功。”徐循笑道,“阿黄如今长高得快,才几个月,又抽条了。倒是点点如今,长高慢了,食量却不减,几个月胖了好些,我现在不许她多吃呢。”
两人说了一番儿女经,倒比刚才更高兴了些,静慈仙师终究是应允了和她一道去西苑走走,徐循方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