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专门给他用膳、午休的,其余人凑在一起吃完饭,您要散步消食也可以,去后面午休也可以,此地地方狭小,却是没有单独的一间屋子睡觉了。
南杨大人照例是不睡午觉的,吃过饭去‘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围着文渊阁绕圈儿,有时候也到附近的小花园去闲步片刻。他在内阁里没有什么朋友,一向都是形单影只,乐得清静。但今日却不一样,西杨大人要和他做伴,一道也出去散散闷。
这是来散什么闷的,大家心里都有数——下午可就没有交趾撤军的事来做缓冲带了。金大人压根就不理会,闭眼去里屋睡觉了——他明天就要去宁夏出差,很幸运地躲过了这摊事。
至于东杨嘛,他轻蔑地一笑,望着两位杨大人的背影,轻声嘀咕了不知什么,便翻过身在案上奋笔疾书,也不知是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两位杨大人出去散步,头一炷香时分真的只是在散步,南杨坐了十年牢,坐出了沉默寡言的性子,几棍子都敲不出一个屁,西杨要不开口,他能一天不说话。
“弘济啊。”西杨完全没有和他较劲的意思,他今年六十二了,精力早有些不济,吃过饭不睡会儿,下午简直都困得没法理事。这会儿一边走一边就打起了呵欠,“如此说,都人传言为真喽?”
文渊阁在皇城内,距离内宫都很近,远处就是影影绰绰的宫墙,里面圈了上千的宫女——又唤作都人,也就是说,从这里走出去,直线不超过一千米就是妃嫔们的住处了,这么近的距离,什么消息流不出来?太子都立了,眼下都要过百日了,玉牒上生母还没写,宫里多了个罗嫔……这些事和皇帝睡谁不睡不一样,是瞒不过大臣们的。但具体发生什么事,除非有人愿意和你说书,不然大臣们也只能是靠猜。在鱼吕之乱以后,现在的宦官提到内事,都和锯嘴的葫芦一样,能漏点风就不错了,要细说原委,却是绝不能够。
“传言……”南杨闷了半天。“多了。”
西杨没办法,给挑明了,“如今坊间,常唱《狸猫换子》。”
南杨难得一笑,“吾闻故朝,宫有女中尧舜。”
居然和西杨是对上了对子了。
这对子对得不够工整,但意思已经足够明显。女中尧舜,典出宋史,形容的是高太后。她一直厌弃孙子的生母朱妃,终其一生,朱妃都没得到后位。待遇也是被皇后压了好几头,连儿子都是养在太后身侧,和生母说不上有太深厚的感情。
太后的态度,西杨是挺肯定的,如今不过是进一步确定了而已,他问道,“唯后诚多病,宫中乏主……”
南杨大人微微地笑了,“立后立贤啊。”
西杨眉头一皱,他向南边看了一眼,有点不可思议。“不是说——”
“士奇兄,”南杨大人拍了拍西杨的肩膀,“有点着相啦,内宫诸事,吾等静观其变可也。人主家事,何必多说呢?”
两人的关系说不上有多亲密,但南杨的语气却很真诚——说起来,如今内阁这三位大臣,虽然有不合和斗争,但却并非是你死我活,而南杨资望最浅,素日里也最受排挤……
西杨脑子里的算盘,已经是噼里啪啦地打了一千多遍了,脚下的步子反而是越发凝重,他自失地一笑,连称,“着相、着相!”
想想却也不免一笑,“未知勉仁,此时又做何想了。”
南杨素来稳重少言,此时却有些感慨,他轻蔑地一撇嘴,“吾观勉仁,一生唯投机二字。奈何机巧百出,人主多蒙其蔽,今正邪之辩,恰为一试金石,且看他演去。”
试金石,试出的成色是要落到谁眼睛里?南杨、东杨本为同年,按说关系是最亲密的,但东杨得意得早,南杨还在坐监牢的时候,他已是天子近臣,出入得意,傲岸中不知得罪几人。看来,南杨也在被得罪的人之中。
西杨没有说话,只是一笑——他实在是有点困了。
当天下午,王瑾果然再度奉诏而来,重提废后一事,这一次,东杨大人来劲了,手抚袖袋,口称“臣有本奏”,遂将一本奏章,递给了王瑾。——众人都斜着眼睛看,只见上头一行规整的馆阁体,皇后、廿条等字是触目惊心。
才一中午,就酝酿了二十条皇后的过错,东杨大人真不愧是倚马千言的捷才,西杨大人和南杨大人对视了一眼,均都默然无语。连王瑾好像都被东杨的无耻给震惊了,接过奏章不发一语,转身离去。
大家继续办公。金大人时不时瞅东杨一眼,又看看西杨,有点纳闷。
没过多久,王瑾回来了。
“陛下有言,曰:”他神色木然,看不出喜怒。“尔等速商议出一个章程来,杨荣不要再胡说八道了,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些话朕看了都替你羞。”
皇帝传话,当然都有很多口语,不过这么不客气的那还是很少见的。东杨大人面上阵红阵白,站起身还要请罪。王瑾却摆手止住,道,“陛下有言:不要再玩虚的了,好聚好散,皇后多病,让她好生调养,如何处置,章程出来。”
皇帝的态度现在已经是很明白了,西杨大人犹豫片刻,语气有所松动,“既如此……”
王瑾便看了他一眼,见西杨大人不说话了,又转身而去,往文华殿回话。
不片晌,上召西杨独对。后日,又召内阁诸臣与顾命重臣入,唯东杨称病,未能与会。
后三日,以皇后多病,上表自辞为由,准其退居长安宫,号为静慈仙师,饮食起居,一如常法。
胡后无过被废,朝野震动,朝中多有上折为胡后分说者,皆留中不发。坊间亦有谤内阁言语,种种怪象,不一而足。
不过,东杨大人却也是渐渐地回复了元气,他在等着一个合适的信号回归内阁,就像是朝中几乎所有称得上分量的大臣们一样,手里都攥着一本奏折,就等着往上递了。
皇帝废了胡后以后,的确也是动作不断,他又封赏了胡、孙、何、徐、罗、吴等诸内宫妃嫔的家人,其中孙贵妃家所得,略厚于余下诸妃。东杨大人的信心也越来越足,就等着那预料中的烟花一放,他便可以恰到好处地借此表复出。——被皇帝那样不客气地训斥了一番,虽然东杨大人没动情绪,但怎么说也得稍微顾忌一下面子,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嘛。
只是,左等右等,东杨大人都等得奇怪,等得着急了,还没有等到那一封预料中的奏章。
——英国公张辅,毫无疑问,是如今朝中的第一号勋臣权贵了,别的不说,只说他的家世、资历、功勋、能力,朝中还有谁能和他相比?不论是拥立嗣皇帝,还是请立太子,都得由他当先上表,那才叫做名正言顺。现在皇后废了,若要继立贵妃——在大部分朝臣看来,贵妃生了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