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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事也是乱糟糟的。如今宫禁既然分明了,索性连这规矩也作兴起来。各宫的妃位,三日往坤宁宫一朝,嫔位以下,六日一朝,平时每日早起都要给宫中主位请安。每逢朔望,我带着妃子们去给母亲请安。平日里若有别的事,或是想念谁了,但凭长辈宣召,那就都是不限制的了。”

    她扫了三人一眼,笑道,“昭皇帝周年没过去之前,妹妹们都宁静些吧。可别去东西苑玩耍,不过,你们要四处走动,那我自然是不会拦着的。——咱们这一辈的人,究竟很懂规矩,和她们不一样。”

    三人都站起来墩身行礼,“娘娘吩咐得是!”

    “若是朔望日不适,你们也照旧到坤宁宫来。”皇后想起来是添了一句,“由贵妃领着去清宁宫便是了。虽说难免也有无法起身的时候,但宁可是对着空座位拜一拜呢,也不能废了这个形式,咱们身在宫里,最不能忘的便是心里的这个敬字。敬天地、敬祖宗、敬皇帝……这才是后宫女子应有的德行。”

    没想到皇后不出手则已,一出手竟是句句诛心。徐循不是孙贵妃,都替她觉得有些痛。这一席话,挑不出任何毛病,的确也是正论,就是拿到皇帝跟前去,皇后都占着理的。可又句句都像是抽在孙贵妃脸上的耳光,不让私自去清宁宫请安,明了这一个‘敬’字,教导妃嫔们要谨守本分……哪一样不是讽喻着孙贵妃?

    妻就是妻,妾就是妾,即使在天家,这个界限不像是一般人家那样分明,可两者之间的差距,终究是如天堑般分明。皇后头一回拿身份压人,就压得所有人没能有一个不字。几个嬷嬷都是直挺挺地跪着听,徐循看着,就觉得自己好像也跪在下头似的——这跪得虽然是下人,却也是各宫的象征……

    见众人服膺,皇后稍微缓了缓,又道,“除了这些宫范以外,另外要抓的就是宫礼……这些都是嬷嬷们出色当行的。至于女四书嘛——”

    她微微皱了皱眉,又道,“就等教谕们请来了再说吧。嬷嬷们只着重说说这几点,那也就够了。”

    众人均都应了是,见皇后微露乏色,便也都识趣地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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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循回了永安宫时,已经是乏得都不会动了。孙嬷嬷、李嬷嬷把她架到了床上,也都是惊疑不定地望着徐循。——她们今日不当早班,都是特地从下房赶过来的。徐循本来出去是去长宁宫,忽然间又去了坤宁宫,且还回宫喊嬷嬷们过去。花儿、红儿早都吓得个半死了,忙着去喊了两个嬷嬷过来,大家一起着急。

    徐循半闭着眼睛,都没力气交代始末了,只沙哑吩咐,“让钱嬷嬷和你们说吧……”

    说罢,也没心思听嬷嬷们的说话,眼睛一闭,想要睡,脑子里乱糟糟地又睡不去,假寐了一会儿,便又翻身坐起,把嬷嬷们喊进来说话。

    四个嬷嬷很罕见地都颇为无语——这是宫里,不是外头市井,皇后和贵妃今日已经等于是撕破脸了,仅仅能勉强保持着表面上的和气,不至于对对方口出恶言。

    或者说,是皇后还勉强保持着表面上的和气,没有对的贵妃说什么过分的事。至于贵妃,平时兴兴头头的,看着多么红火,在坤宁宫却是被压得连一口气都喘不出来。她心里要是真没有怨怼,也就不会一直都挺着不肯认错了。

    两宫现在的嫌隙已经完全表面化了,按说这和徐循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可谁知道贵妃心里怎么想的?徐循在长宁宫只肯出一个人,到了坤宁宫怎么就改口了?长宁宫在议什么事,皇后如何能知道的?是不是她徐循说起来的?

    女人生气起来,是不会讲理的,徐循自己就是上好的例子。她都和柳知恩说了不要再听到那两家人的名字,柳知恩就一定会处理得妥妥当当。除了不懂事的表舅和堂叔本人以外,连他们至亲都要受到牵连。贵妃性子又是爱憎分明,倔劲儿十足的,这要是对徐循有了什么想法……

    “娘娘。”钱嬷嬷想了半日,却也只能无奈劝道,“形格势禁,这不是您的问题,事情就是这样,您也没有办法……”

    徐循沉沉地叹了口气,她摇了摇头。

    “我不是后悔。”她低声说,“我是害怕。”

    害怕什么?几个人面面相觑,赵嬷嬷斗胆道,“贵妃娘娘分得清轻重缓急,就是要对付谁,那也不会向着您……”

    徐循就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就是害怕这个。”她真心实意地说,“我就是害怕这个呀。”

    赵嬷嬷不明白了,她瞥了钱嬷嬷一眼,钱嬷嬷也有点迷糊,徐循却也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她抱着膝盖,转开了话题。

    “娘娘乃是皇后,遵奉主母,是天经地义的事。既然娘娘要明正宫范,从明日起,永安宫就把这规矩给贯彻下去,钱嬷嬷你去后头和那三人说一声……再去坤宁宫问问,这三日一朝是从哪天开始算的。”

    她扫了四个嬷嬷一眼,沉沉地道,“平日里因我还算得宠,你们在外也多少有些气焰,这些事我虽心里有数,但究竟人之常情,也没多说过什么……从今日起,再不能如此了。”

    几个嬷嬷俱都齐声应是,从她们的表情上来看,也是完全明白了徐循的意思。

    在这种风头火势的时候,就是一点小小的疏漏,有时都能酿出一场大大的风波。尤其徐循在宫里所得宠爱,仅次于孙贵妃,她这个地位,是最容易被人拿来做筏子的。不论是当枪还是当盾,都很好用。

    从今以后,永安宫上上下下,都得低着头小心做人了。

    徐循今日完全没有谈兴,自己的意思传达到了,都没心思听嬷嬷们再多说什么,便又倒在炕上,盯着天棚只管出神。等身边慢慢地安静下来了,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后宫的故事,徐循不是没有听说过。狸猫换太子、吕后制人彘——甚至就是文皇帝的后宫里,也闹出过真正的命案,因此才掀起的鱼吕之乱。可徐循从前一直以为,她们这一代人能有点不一样。

    她不至于天真地以为潜邸旧人之间就能毫无矛盾,但矛盾是一回事,争斗又是另一回事。从以前到现在,后妃之间的关系一直都很和谐,皇后让着贵妃,贵妃也让着皇后——起码,在她们还不是皇后、贵妃的时候,是如此的。

    现在,两个人的初心也许都还没变呢,只因为身份变了,关系竟是恶化得如此之快……

    徐循是真的有点怕了——冷宫、毒酒、白绫,这些元素,她不陌生,但在她心里,这都是外界强压给她们后宫女子的。是皇帝打入冷宫,是皇帝赐的毒酒,是这殉葬的习俗送的白绫。她从来也未曾想过,这些东西,会出现在后宫女子之间。

    今天,她却是隐隐感到了这种趋势,隐隐地看到了这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