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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姑姑,她却是一句话也没多说,前因后果概不解释,只是淡淡地合上了《内起居注》,“还给尚仪局吧……再往东门派个人,大郎回来的时候,把他截过东宫来。”

    孟姑姑深知言多必失的道理,即使好奇欲死,主子不开口,她按例不敢多问一句,沉沉地应了一声,便起身碎步退到门前。

    转身跨出门槛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声深沉的叹息,这叹息声,竟浸透了失望之情。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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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今皇爷身上不妥,太子又忙于清查赵王谋逆一案,许多军国大事,自然是顺理成章地要由太孙出面承办了。因去岁远征无功而返,今年皇爷才稍好一些,又要发兵去追逐瓦剌。 朝中大有钱粮吃紧的意思,为了吃透如今的局势,太孙连日来也是疲惫不堪。

    他从外朝回皇城太孙宫,直接东华门出去便是了,因外廷不比别处不能擅入,所以在东门被东宫中官截住时,便立时知道是母亲寻他有事:这一阵子,母亲也是忙于安抚赵王妃,只怕不知又有什么棘手的事,要寻他一起商量了。

    如此丝毫不存戒心地进了东宫内室,一进屋,见母亲面上神色不对,端端正正地坐在椅上,太孙不免心头一突,也是慎重了几分,行礼下去,没有母亲说话便不敢起来,而是跪在当地,仰脸冲太子妃道,“母亲,不知出了何事?”

    太子妃面沉如水,稍一摆手,宫人顿时流水价推出去关门关窗,待得屋内再无别人时,她站起身一掌便扇在太孙面上,大怒道,“我自幼是如何叮嘱你的!你都忘了么!如何也学着你阿翁和你阿爹,把我的教诲抛诸脑后,去服什么升仙的丹丸!”

    只这一句话,太孙便知事发——这事细述原委,其实却也不能怪他。

    但凡是做皇帝的,没有不爱长生。皇爷即位后,也养了一帮道士为他炼丹求寿,这都是历代帝王题中应有之义了。皇爷自己爱信不信,只觉得有些丹药吃了确实强身健体。而太子本人,因为肥胖不堪,走路有时候都费劲儿,也是长期在这帮道士献上的仙丹中取用一些补益元气的药丸。和那些巴望长命百岁白日升仙的丹徒比,皇家的态度算是颇为克制了,太孙也是继承了祖父和父亲的态度,说要求长生,他是不怎么信的,但是吃药能强身健体,这个他却颇为笃信。

    奈何太子妃却是极厌丹药,非但自己不吃,连她所出儿女都是一粒也不许用,千金难买的仙丹到了她手里,只余倒阳沟一个结果。太孙秉性至孝,虽说被皇爷宠得略有些傲慢,但在母亲跟前从来是丝毫脾气没有的。太子妃不让他吃,他——他就只好偷偷地吃用了,却也不敢随便乱吃,吃的那都是皇爷在北征时赏给他补益元气用的金丹了,当时一批赏了很多,他也未曾按时服用,就是略有疲乏时吃上一颗,只觉吃完后通体舒泰,果有神效。

    这时听太子妃这么一说,太孙一面也是心虚,不知如何对母亲解释,一面却也有些不服,不免抗声道,“娘,这都是……”

    好东西三字没出口,太子妃劈头又甩了一巴掌,“你是猪啊!不让你吃,自然有我的道理!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今倒是不听我的话了——难道你娘还会害你?”

    别看太子妃身量不高挑,可连着两巴掌,却把太孙甩得一声也不敢吭,气势上完全被母亲给压制到了下风,他低垂着头,望着眼前的金砖地,却是把自己的思绪给深深地隐藏了起来……

    太子妃瞅了默不作声的儿子一眼,眼底也露出了一丝不舍,她叹了口气,缓下语调,压低了声音。“你想想,你父亲在定时服用金丹以后,宫里的美人是越来越多了,可子息呢,除了你那几个夭折的弟弟妹妹,还添过孩子吗?”

    一句话,顿时把太孙说得面色惨变——比起汉王、赵王,太子宫的子息一直是很茂盛的,光是儿子就足足有七个之多,女儿也是不少,但这几年来,虽然太子兴复不减,东宫却也很久都没有婴儿的哭声了……

    “你阿翁吃丹药吃得更早,妃嫔更多,除了你爹和你那两个叔叔以外,也就是一个夭折了的四子而已……”太子妃越说越气,恨不能一个巴掌再扇过去,“这东西说是仙丹,到底是什么练的你知道?服了以后精神是健旺了,耗的是你自己的元气底子!龙马精神了又如何,一滴精十滴血,血耗干了,精水稀薄,以后生儿育女更是无望了。你到现在也就是两个女儿,未必不是仙丹的效用!这也罢了不说,血枯以后,你还能再活几年?”

    太孙周身一震,伏地再不做声,太子妃瞅了长子一眼,情绪激荡之下,也是脱口而出,“这一切错处,都是因为你不能亲近正妻,打从心底还存了些别的想法。这伦常一旦颠倒,家里运败了,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也就都跟着来了。又是吃仙丹,又是宠妾灭妻,由着玉女儿给你出主意,硬生生把太孙妃屏在南京半年多不得上来,你媳妇心里的苦你就没想过?往日我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后却再不能如此了。宫里处处,都要尊奉太孙妃为先,夫妻之事尤其必须如此!你一日没个嫡子,这位置就一日不算稳!昔日你阿翁举棋不定,多亏你占了嫡长名分,是个好圣孙。——你爹也就是两个弟弟,你底下可还有六个呢!若是迟迟没有嫡子,你要我怎么办好,要我怎么办好!”

    处处在理,堵得太孙一句话不能回,太子妃的气也发泄得差不多了,她一甩袖子,“以后,太孙宫的内起居注,我会时时查看,你自己好自为之。你终究是我和你父的长子,若扶得起来,怎能不扶?除非,是你自己扶不起来……”

    她长叹一声,也说不下去了,简直再欲抽太孙一记耳光,站起身狠狠地跺了跺足,遂转入内室,居然是不愿和太孙再多说什么了……

    太孙在金砖地上跪了半晌,才慢慢地爬了起来,当他抬起头时,面上所有的情绪,已经消失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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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东宫,太孙不忙回自己宫里,而是带着几个从人往东苑奔驰了过去,在默林前驻了马,方低声吩咐王瑾,“回宫里找人唠唠嗑,看看这几日,有谁进东宫给母妃请过安……”

    他行事虽然古怪,但下人们如何敢多问什么?王瑾二话不说,拨马掉头就去了,不片晌回来道,“和门监一问,这几日进内城的都只有太孙妃娘娘。别的贵人们,孙娘娘身上不爽未曾出院子,何娘娘、徐娘娘只在宫里走走,却未出宫门。”

    太孙沉沉地点了点头,自语道,“我猜也就是她了……”

    他面色一冷,反手一马鞭抽在梅树上,顿时抽得树皮四溅,梅树轻摇,绿叶子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全数跌在了太孙身上。

    “殿下——”王瑾和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