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大,但又比不上一般徐循身边那四十多岁的老嬷嬷们了。一般三十出头,很少有做教养嬷嬷的,但一开口分明又是教育的口气,打扮得也是素净素净的,孙玉女就有点拿不准了,徐循和何仙仙也有点好奇。还是太孙妃笑着说,“这是新进采选进宫的女司药,难怪你们眼生了。她是叔祖周王殿下从封地挑选出来,邀请参选的,从前也曾在王叔府上为王妃、郡主执掌医药,因此都不必参选,直接就进来服侍了。母妃虑着我身子沉,便让她过来服侍。”
司药上来给贵人们问好,仅仅是墩身行礼也便够了。“奴婢南氏见过几位贵人。”
本朝的后宫,等级其实并不分明,不像是前朝,哪个封号是几等,等级森严、礼数周全。除了后、妃有详细的待遇规定以外,以下的宫嫔全都不论品级,一体相待,也没有和外朝一样建立九品制度。按前朝的例子,太孙婕妤、太孙嫔什么的,顶多也就是七品、八品,眼前的司药南氏则是正六品,在宫内也算是高官了。她给徐循等人行礼,她们都要站起来偏身,还要一样给司药还礼,然后再坐下说话。孙玉女笑着说,“您是河南人吧,我听着这口音就有点像是那儿过来的。”
“是京城人氏,家里行医,当年就被周王殿下一块带到中都去了,后来又跟着一道去了开封。”南司药说起话来,落落大方,透着那么有见识。“从前在中都的时候,闲着没事也去老皇城逛逛,这点讲究,还是在那儿学来的。”
中都凤阳的老皇城,可以说是本朝最宏伟的未竣工建筑了,也算是一个很著名的笑话,徐循从小儿就听说过这个故事,刘伯温智劝太祖爷定都北平云云,现在想想,应该是皇爷为了迁都放出来的风声。不过定都金陵,这个皇宫的确是没修好,都说填湖没填好,这块地还属龙王爷,到现在宫里一下雨,不是内涝就是漏水,湿答答的特别难受。可就这还不算什么呢,当时太祖爷毛毛躁躁,还想定都凤阳,非得在那四边不靠水患连年的地方给造皇城,没修完,到底觉得不合适,还是给停工了。南司药随便说了一些趣事给她们听,“随周王殿下在老皇城里逛的时候,还能见到那样的殿堂,框架都给打好了,大红木的柱子,气派堂皇,柱子上金漆都给画了呢,偏偏屋瓦就磊了一半,另一半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据说就是当年,停工令一下来,二话不说全都撤走了。这些年过去,那没屋瓦的半边,风吹日晒,柱子都褪得不成样子了,有屋瓦那半边,看着还是那么气派。”
她阅历广博,别说几个主子了,连一屋子宫人嬷嬷都听得一愣一愣的。徐循听了,回去学给几个嬷嬷们听,嬷嬷们都笑,“是听说了,新晋的南司药,天下都走过一多半了,是个见识极广博的人。”
其实说起来,钱嬷嬷也是女史出身,就是当年转做徐循教养嬷嬷以后,待遇再没转回去而已,她和现如今宫里女官还是有密切联系的,顺嘴就说,“这一次选秀规模小,都在苏杭一带,京城这里还没什么动静。其实听说是能补充进来不少女官,这样也好,从前人手不够,宫里很多事都没什么规矩了。如今正当盛世,什么事都该有规矩气象,想必以后,这规矩就能更严密了。”
徐循眨巴着眼睛,说,“我觉得现在这规矩已经挺严密的了呀——”
钱嬷嬷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孙嬷嬷撇了撇嘴,说,“还严密呢,也是什么事儿都有……”
钱嬷嬷看了她一眼,她也就不往下说了,而是转而道,“到了发作出来的时候,贵人要不知道也难。现在,您就先悠悠闲闲地作养着身子吧,太孙妃娘娘都给开了个好头,您什么时候也能诞育皇嗣,这日子过得才叫美呢。”
从前,几个嬷嬷也不大提起皇嗣的话题,直到太孙妃怀孕以后,口中才常常地带出这些话来。徐循听了,也感到肩上有一些压力,她说,“那我倒也是情愿有呢,这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吗……”
几个嬷嬷也都叹了口气:太孙这一年内,跟随着好动的皇爷,外出的次数也实在是多了一点。
“对了。”徐循又想起来问,“这南司药这么有来头,怎么就直接到了太孙妃姐姐身边服侍呀,难道真是太子妃姐姐给要来的?”
太子妃,不像是做事这么高调的人吧?女官选拔还没结束呢,就直接给点名要到太孙妃身边,怎么看,都像是汉王系会做的事……
“太孙妃是客气,不愿意张扬。”钱嬷嬷提起太孙妃,素来都是极为赞誉崇敬的。“其实,这人是皇爷问周王殿下要来的。周王殿下编纂《救荒本草》,手底下人才济济,光是医学之士,便成十上百。皇爷一听说太孙妃有了好消息,据说就亲自给周王殿下写信索要了这么一个医婆,直接给送到太孙宫里来了……”
她叹了口气,“这些年,王娘娘病了,张娘娘只管宫事,皇爷跟前一句话也不多说。皇爷又患头风,一痛起来,脾气越发古怪,除了对太孙,还是这样掏心挖肺地疼以外,我看就是对汉王,都没——”
自己宫里人说私话,没这么多忌讳,钱嬷嬷犹豫了一下,就继续说,“都没这么好,更别说是对太子殿下了。春和殿那里传出消息,太子殿下最近时常都得了不是,皇爷出去,他还能喘口气。要不是太子妃殿下里外周全着,说不得还要更觉得难受。”
徐循还真没见过处境这么艰难的东宫,想到太子妃忙里忙外的,要操心的事何等之多,也是不由叹了口气。“前头在姐姐屋里,她们还说,觉得内宫如今平静了许多。我想到你们和我说的那些事儿,倒觉得树欲静而风不止,太子妃娘娘实是不容易。”
“这些话,贵人可没有往外说吧?”钱嬷嬷问,徐循忙摇了摇头,“哪能随便往外说呢,我就按嬷嬷们教的,多数时间,都当自己没嘴儿罢了。”
“这便是了。”钱嬷嬷这才安心。“倒不是说姐妹们不值得信任,只是别人屋里的宫女,谁知道是什么成色,有些话被她们拿出去乱传,倒变味儿了——贵人您从前见识得还不算什么呢,毕竟张娘娘生日,人到得还不算太齐,等今年年关,再看热闹罢……唉,也都是可怜人,在皇爷跟前战战兢兢的,怕得是不成样子了,扭过头来,照样地这样喜怒无常地欺负人……”
徐循现在再看刘婕妤,就有点明白她性子怎么那么张扬了。这事说穿了也很明白,徐循跟的是太孙,好日子在后头呢,现在张狂,把以后的福气都给抖搂干净了该怎么好?可刘婕妤服侍的是皇爷,好日子就在当下,现在不张狂,以后哪还有机会得瑟?
也许,就是这一份对未来的不安,使得刘婕妤的脾气特别地古怪吧……徐循现在想来,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