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羽!你他妈放开!”
“秦——唔”
房间昏暗,夹着喘息与争吵声。
此前林沈海喝得头重脚轻,刚下宴会回来。他反手关门时,一道黑影从门后晃出,猛地抱住他,顺势顶在门上。
林沈海下意识要反抗,那人在耳边怒道:“你他妈敢去赴赵二的宴!”
“林沈海,翅膀硬了是不是。”
声音很熟,音调刻意压低几分,对方身上亦有浓浓酒气,混着难闻的香味——是秦羽。
林沈海心头没由来的欣喜,瞬时跌回万丈谷底。他抿着下唇,以手肘搁在两人之间,头往后仰,不惜磕到门板来拉开与秦羽的距离。
“关你屁事。”
“不关我的事?”秦羽捏住他下巴,怒意难挡。他收缩虎口,似要嵌进去,“林沈海,你他妈拎清楚,你是谁的人。”
“赵二对你什么意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信不信,今晚你敢喝他的酒,老子明天就找人砸了他堂口!你他妈喝一杯,老子砸一间!喝一壶,老子废了他赵二家后路!”
“秦羽!”林沈海猛地反吼回去,他手臂伸直狠狠揪住秦羽衣领。两人发怒狮子似的,眼神相对,鼻息相触。你来我往,谁也不肯低头。
“你先把自己的屁股擦干净了,再来管我。你跟你没关系了,听清楚,没、关、系。老子爱和谁上床,就和谁上床。世间男女千千万,老子不缺你秦羽。”
“赵二怎么了,人家追得光明磊落,大大方方,总比秦少来得干净利落。”
林沈海说话时,神态高高在上。隔着黑暗,亦化语为掌,将秦羽扇了个痛快。他压着内心酸楚,拼命眨眨眼。他不服软,绝不会。
秦羽咬牙,膝盖顶进对方两腿间。他怒气氤氲,甚至带了杀意。今儿个听季元现说在赵二的生日宴遇到林沈海,秦羽起初一怔,手中酒杯砸得稀巴烂。然后他不知拾起从哪儿来的怒气,把身边mb吼得泪雨婆娑。
那小情儿没见过秦少如此雷霆震怒,赶紧去解秦羽裤腰带,双眼挂泪要给他口。秦羽烦躁透了,挥手叫他滚蛋。一人坐在遍地狼藉的包厢里,喝了两瓶红酒。
心绪翻涌,又堵又慌。
“林沈海,你给赵二说清楚。他要是敢追你,赵家等着清算资产。”秦羽发了狠,声音在抖。他多年来无数次抱于手中、搂于怀里的人,居然要跟别人过。
林沈海居然跟他说,靠边站。
秦羽撂下话,伸手要开门。他呆不下去,生怕林沈海再补一刀,令他今晚理智丧失。
“等等,”林沈海平静得不行,压根不在意秦羽,“把钥匙留下。以后不要再来我家,咱们这身份不合适。”
羽少蓦地僵住。半响,他慢慢收回手,扑哧一笑,笑得又冷又恨,“林沈海,你今天说明白了。我们是什么关系,怎么就不合适了。”
“不是炮友,也不是朋友。”林沈海说。“当然更不可能是其他关系,你配跟我攀关系吗。秦少。”
“你再说一次,”秦羽揉着太阳穴,眼眶酸得不行。他执意要自己争气点,至少别在林沈海的面前掉眼泪,“你有种再说一次。”
“我们什么关系。”
林沈海笑,挺刻薄的。那声音犹似从遥远的海面、冰川、深山中传来,带了寒凉,特冰冷无情。
“秦羽,不要跟我说你忘了。你当年就是这么讲的。”
“我们不是朋友,不是兄弟,连炮友也不是。”
“你把我林沈海,说得连鸭子都不如。”
秦羽低头,借昏暗不明丝丝光线,去寻找林沈海的眼睛。他慢慢抬手,抚上那双柔软又如刀刃的唇。这里曾甜蜜无比,会说动人情话,会与他舌尖纠缠,怎么也尝不够。
这是怎么了,秦羽想,为何一切都变了。
“林沈海,我是个混蛋我承认。”
“但你不能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改,让我改,行不行。”
林沈海说:“秦羽,想想你以前都干过些什么事儿。”
“你好意思吗。”
九年前,未来商业领袖峰会晚宴上,他们皆为十七岁青葱少年。
秦羽借着酒意,与林沈海回房间时,不知怎么擦枪走火,他翻身将林沈海压在死宽的大床上。
林沈海喝得不多,意识完全清醒。同样是黑暗中,两人推推搡搡,身体交叠。少年血气方刚,没经历过性|事的林沈海真如待宰羔羊。他被秦羽反剪双手,轻而易举地褪去西裤。
“秦羽”
“你他妈放开——”
那时他也这么叫,却喊得不坚定,莫名恐惧又莫名兴奋。林沈海没和男生试过,可他承认,秦羽亲吻他时感觉不坏。
借酒乱来也好,见色起意也好,谈不上谁强迫谁。林沈海接受了秦羽的入侵,那玩意火热巨大,没什么技术含量,且猴急得直捣乱撞。
林沈海受了苦,眼睛通红咬着唇。秦羽附来上亲吻时,他又舒服得不行。快乐与疼痛交织,少年还没弄懂何为肉`体欢愉。
林沈海便糊里糊涂交出第一次。
早晨醒来瞧见秦羽,林沈海笑着推醒对方。问得很天真:“秦少,您说咱俩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秦羽脑子一片空白,迟疑沉默好一会儿。他说:“那什么,昨晚当不得真”
“酒后乱性,酒后乱性。不好意思啊,我”
我只是想试试男男之间做那事儿,是什么感觉。我其实没喝醉,只是借酒撒疯。我知道唯有装醉,第二天才有理由开脱。
我其实想打一炮,但不愿负责。
秦羽咽口唾沫,太渣了。他实在没料到,林沈海居然是个雏儿。按理说这圈子里,大多性早熟。初遗后开荤的不少,独独林沈海是颗沧海遗珠。
对上那双清澈之眼,秦羽抹一把脸,迟疑道:“对不住,我真喝多了。”
傻子也该听出这话什么含义。
林沈海笑容僵在脸上,他沉默几秒后翻身,平躺在床上。少年人声音冷清,与多年后差别不大。他闭上眼,打算再睡一会儿。于是下了逐客令。
“四一九也很正常。我玩得起,秦羽你别误会。”
“但现在我累了,请穿好衣服就出去。”
林沈海的逞强功力无师自通,拉上被子继续睡,好似真不在意。秦羽踌躇片刻,弯腰拣起地上衣裤。他一件件穿上,考虑是否该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复全部倒流回去,呛得他头脑昏沉,失去语言组织能力。
秦羽打开门,又走回去。他站在林沈海床边,挺想弯腰来个早安吻。秦羽没忘记昨晚的触感有多好,简直是英雄冢。
他说:“要不我们试试?”
林沈海呆怔,蒙在被子里的眼睛遽然睁开。他大气不敢出,后背生汗。若秦羽敢再问一句,再说一句“我人真的”。林沈海就敢立马翻身抱住他,顺道来个晨间操。
而半响未等答复,突然涌上的冲动瞬时散去。后知后觉讲了什么,秦羽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你他妈脑子犯浑么!
“算了算了,我开玩笑的。”秦羽讪笑几声,“你继续睡,四一九而已,咱们以后别喝那么多。”
“喝酒误事。”
随关门声响,林沈海猛地掀开被子。他双眼赤红,全然不顾酸痛的下半身。秦羽那时不知道,林沈海喜欢他,是在更早时。
高中三年,偶尔聚在一起。两人保持不远不近的关系,尴尬多少有一点。幸得不在同一班,他们不必抬头不见低头见。
直到又一次喝醉酒,秦羽将好在1926撞见被人纠缠的林沈海。小师长二话不说,酒杯一摔,“呔”一声上前去。
“兄弟,这我男友。打听打听s市都有哪几号人,姓什么,秦家排第几。”秦羽叼着烟,身姿高大,随年龄增长添了男人味,“需要我给你撤退时间吗。”
“有手机吧,要不要掐个秒表。”
那人骂骂咧咧走远,秦羽隔着烟雾回头。林沈海怔怔看着他,然后秦少一笑,又痞又坏,“怎么,要给新鲜出炉的男朋友赏个吻?”
“好啊,林少是想亲左边还是右边。”
林沈海不说话,当晚赏他个更大回礼——两人再次上床了。
这次你我皆清醒,心甘情愿,谁也赖不得谁。
秦羽吃得食髓知味,整晚没停。那些刺激,那些跌宕起伏的欢愉,令他恨不得死在林沈海身上。其实商赛那晚后,秦羽惦记很久很久。男生带来的触感、反应、内心的征服欲与快|感,同绵软的女性完全不同。
那刚中带柔的肌肤,沙哑缠绵的叫喊。秦羽听得眼睛发红,那里硬得快要爆炸。完全似要将生命交付在爱欲之上。
这回仍是林沈海推醒秦羽,但迎接他的并不是天真笑脸。阳光铺洒在洁白床单上,酒店奢侈的水晶吊灯横斜在头顶。
林沈海说:“舒服吗,昨晚。”
秦羽没口是心非:“舒服。”
“我也挺舒服,”林沈海说,“既然如此咱们以后做炮友吧。”
不考虑进一步,不考虑交心,更不考虑做什么灵魂伴侣。既然你我都舒服,那便做个炮友。红尘滚滚,滋养了艳骨,想来年少也再无遗憾。
秦羽盯着他,眼底情绪捉摸不定,不说话。
一年时间,使得林沈海也学会了委曲求全。
不知为何,秦羽竟有些舍不得。
他起身穿衣,在一片静谧中穿鞋。秦羽准备离开,亦如一年前商赛那个早晨。
他说:“不。”
拒绝得干净利落。
林沈海无话,转过脸迎接兜头日光。他眼睛生疼,倒没流泪。
只觉自己真是不要脸。
高中毕业,两人没吃散伙饭,甚至未曾联系。秦羽一张志愿,入了蜀。据说成都那地方,风水宝地,滋润养人。据说那里的男生女生个个水灵通透,不少零号还缺一根棍子。
老朋友同林沈海开玩笑,说秦羽“拯灾”去了,做公益去了,估摸不出两年,要把成都睡一半。
林沈海笑得可开心:“祝他早日与hiv相亲相爱。”
实则秦羽真在玩儿,但玩得没那么厉害。林沈海也没闲着,上大学、交男女友,一步不落。偶尔放假,两人在京城碰上,天时地利人和得干一发。维持着不清不楚,不断不连,不远不近的肉|体关系。
他们讲不清对方算什么,可秦羽总认为他一回头,林沈海必然在。
这种心安理得的接受与依赖,从未给秦羽造成危机感。他微信里的置顶联系人是林沈海,通讯录中林沈海亦排在首位。
某次秦羽喝多,半夜开车在市区内慢速兜风。脑子犯抽,从后备箱倒腾出无人机,拍了太古里给林沈海发去。
林沈海未回,秦羽硬是打通电话,闹醒对方。
“你有病吗。”
林沈海捏了捏眉心,眼神模糊地盯着太古里俯瞰图。
“这是什么地方,钉子户吗。”
秦羽听他口吻迷糊,着实可爱得不行。心底满是蜜糖,简直要融化在林沈海声音里。
于是他顺着说:“是啊,就成都的城中村。最大钉子户,弄死不搬迁。一大波批发商租下了,你想不想赚一笔,我给你弄个店面。”
林沈海困得要命,反手挂掉电话。
“神经病吧。滚蛋。”
秦羽听着忙音,独自靠着引擎盖笑得直不起腰。夜风吹起前额发梢,秦羽望着似无尽头的蜀道。他头一次有这种身在异乡之感,头一次如此强烈想念林沈海。
头一次觉得,这城市既空旷且浩大,什么都不是他的。
成都的晚风夹着火锅味儿,温柔却劈头盖脸砸下来。街头艺人唱着《说散就散》,春熙路人满为患。太古里灯火璀璨,精妙冠世的照壁矗立于此。宽窄巷子真正的历史在柜子里,柯里斯纪念楼不中不西,东门大桥夜夜歌舞升平。
但这里都不曾是秦羽的家。
少不入蜀,老不出川。这话估计对秦羽没用,那时他未曾想明白——仅仅是林沈海不在,他的根便不在这儿。
秦羽望着满城烟火,壮观且浩瀚的灯海,感觉自己渺小且漂泊。
真想林沈海啊。
秦羽拉开车门,叼烟坐进去。
可这又如何。明日一早醒来,他仍要诗酒闯荡,不念过往。
秦羽拎不清林沈海对他的意义,也未曾花时间想明白。
因为林沈海一直在那里,在那平凡的爱恨、平凡的岁月、平凡的光海深处。只要秦羽愿意,他能有一万次机会踩下油门,直往那个熠熠生辉的地方。
而没过多久,林沈海只身来了成都。他不承认是想见秦羽,扬言去成都看看那块“钉子户”。
恰巧有朋友在蜀,便领了林沈海去兜风。他们从桃园眷村喝完冰豆浆出来,朋友埋汰林沈海在饮食方面十分养生,正说去附近转转。
两人走到博舍楼下,今晚朋友预定房间就在这。
谁知不巧,博舍门前,露天休闲区里坐了两名男人。其中一位略高大,背对他们。仅从被遮住男子的手指,能看出两人吻得多激情。那男子细长的手指蜷曲扣着桌沿,手背青筋直冒。先渐渐收拢,再一会儿慢慢松开。
朋友恍然大悟,特俏皮地吹声口哨。身材高大的男子回头,剑眉微皱,眼睛深邃得不行。
他与林沈海视线撞上,无声巨响同时砸在两人心尖。
旋即,世界悄无声息,寂静得尴尬可怕。
还有谁,能是谁,风流少爷,秦羽。
林沈海扯出一抹难看苍白的笑容,讥诮中裹着刀锋。
他装作不认识,与朋友风轻云淡地从两人面前走过。
秦羽直愣瞧着那挺拔背影,没有追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