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件事给隐瞒下来了,她觉得都没法说出口。当初别说是净身出户了,其中还有一个瘪三一样的人物打着卖了祯娘母女两个的主意,想着多赚一笔呢!
说起来那些没得娘家的妇人,若是丈夫亡故,又没得一个儿子,也有被丈夫家给卖了的。虽是国法难容,但却是宗族准许的。这样的事儿只要这女子真是个好欺的,就是官府也不管。
顾周氏就是咬牙切齿道:“只是我不是个好欺的,我虽没得娘家,但也有靠山。当初大小姐和大姑爷不是做着苏州知府?我在盛国公府的时候也伺候过大小姐,出府后也时常与大小姐走动。当即就上了苏州府请大小姐帮忙——那就是一帮欺软怕硬的,再不敢啰嗦!”
祯娘并不记得多少当时的事儿,就是记得,这些事她只怕也没有历经过。顾周氏当年让丫鬟婆子带着祯娘只呆在最里屋,还不许出门,就是不想她被那些人吓着!
这时候听来一时之间也是觉得顾周氏当年辛苦,就握住母亲双手,并不说话。顾周氏自然明白女儿的抚慰,柔和了神色继续道:“因此你一定要记得,对夫家亲戚该是人敬你一尺,你敬人一丈。但是遇到那些不该尊重,也该是强硬,让人知道你不是一个好搓扁揉圆的。”
祯娘根本不是一个好性子的,自然不会低眉顺眼。因此立刻道:“我再不是那样的人,母亲难道不知?到时候我自然不会受欺。”
祯娘是这样说,旁边的文妈妈却道:“太太说的这话虽然不错,咱们自然该立起来,这才能过好日子。但是有一样,小姐也不该浑身是刺一样,人家有什么不好就立刻硬气起来。”
文妈妈在这上头不知比顾周氏明白多少,她不紧不慢道:“咱们做女子的不容易,万事不由己,做到太太这样已经是万里无一了。但是就是太太这样,也没有说能任凭心意的,该忍耐的时候还是要忍耐。只有在太太当年的境地,实在不能忍耐的,这才要狠狠反击。”
文妈妈并没有做过正经媳妇,当年是被盛国公府的大姑爷送给手下做妾室的。说起来她压根不用和夫家亲戚打交道,又哪里来的经历?原来她是没经历过这些,但是她那妾室身份不是普通妾室身份,本就是大姑爷看着手下原配正室缺少见识屡屡闹出笑话给的。
这样的身份,她不是正室太太,但是该晓得的交际一样不缺都晓得了。甚至正是因为当初身份尴尬,她比一般的正室太太知道的更多也不一定。
文妈妈说话十分中肯,她知道这话说起来不如顾周氏之前的爽快舒服,但过日子哪里就能一直爽快舒服,因此接着道:“譬如有亲戚总是上门求人、打秋风之类,该如何应对?并不是那些一次两次,本身也讲脸皮,人是真赖上姑爷家了。”
“若是有求必应,不说养大这些人的胃口,以后更麻烦了。只说一些听闻了的亲戚是不是也会闻风而动?若是不闻不问,人家只说是发达了不认穷亲戚,该是如何?反正他们穷的底掉,也不在乎名声,总不能为了这个真叫人去打一顿罢,这是亲戚呢!”
“他们再不堪也是同一个血缘里的,宗族里也能说话。真个都说小姐的不好,小姐在宗族里还有什么好名声?可别小看这些名声,除非是那些不要祖宗的,不然还是要与宗族抱团。在宗族里名声好了,许多麻烦也就少了。在宗族里名声不好,哪个亲戚都敢来踩一脚。任你财势滔天,与宗族结交也是必要。”
说到这里,文妈妈的声音也低了一些:“再有一样,姑爷是个什么意思——他就算与宗族走动的不多,只怕心里多少也有些在乎。小姐与亲戚处不好,他就是不觉得这些亲戚有什么打紧的,也该觉得多了一个麻烦罢。”
话并没有说完,按着文妈妈的意思让丈夫觉得麻烦可是一个不大妙的开头。实际上顾周氏也是这样觉得的,祯娘想到周世泽——他真的那样容易为别个恼她?若真是那些亲戚无理,只怕不用她做什么,他就该发火了。
只是祯娘没有说这些,只是温顺地听文妈妈的教导之语——实际上祯娘真的和顾周氏一样幸运,如今看起来似乎也没得什么麻烦亲戚的样子。虽然太原远隔千里,但是顾周氏也是派人打探过周家的情形的,这时候倒是正好说到点子上。
周家宗族虽然大,也常常有走动。可是都是远亲了,并没有什么分量,这样的亲戚就是互相有礼一些就是了,反正不多见。唯一近一些的亲戚一家又是有仇的,早就闹翻,那么祯娘也就不必小心翼翼了。
这几日就是记住周世泽家亲戚那些,关系如何——只有一个大略的。毕竟地方远的,哪里知道一些私密的事情,只能等到祯娘到了那边以后自己再去多看多学了。
直到半个多月以后,有一日祯娘正在窗前练字。就有丫头来她耳边说了一句,祯娘点点头,让人端水洗手,整理衣襟头发,这才来到客厅——苗修远、刘文惠、宋熙春已经等着了。
不止他们人来了,还带着一大箱子东西。这时候箱子是开着的,祯娘立刻就能看到里头满满都是玻璃瓶子,每个玻璃瓶子都有五六寸高,里头装的正是祯娘之前让他们去做的东西。
祯娘见里头全是指头尖大小,糖块似的玩意儿,立刻知道事情八九不离十了。立刻让人拿蜡烛、银碟子、火柴等,这就要看看东西如何。
东西化软后立刻成了糖稀一般,由着红豆拿了小毛刷给其他丫头试——出来样子果然是不赖的。趁着这东西未干,红豆还在上头点各样小花钿,等到干了再看,果然是牢牢的。
祯娘点了点头,无论是出来的样子卖相,还是如今的品质显然都是不差的。因此道:“你们倒是很麻利,这才有半月多,从人都没有就到了东西都出来了——待会儿我来写条子,你们每人都有赏钱拿,至于那些匠人也是一样的。”
三个人这时候都有了喜色,包括向来不怎么笑的苗修远。毕竟谁不爱钱呢,况且祯娘出名的大方——也不只是钱财,还有祯娘难得的赞许,这也是欣喜的原因之一罢。
就是如此三人也不忘要谦逊几句,最机灵的刘文惠就道:“这本就不是咱们的功劳,就连那些匠人们也只能算一少半,最大的功劳应该是大小姐才是!大小姐都说了要用清漆混着颜料。咱们只要试出最适宜的颜料,又让清漆里头树脂用的更多罢了,这有什么难的?全是力气活,并不用动脑子。”
话是这样说,事情还是比他说的难很多的,一样一样颜料试去还能说是力气活儿,可是得出新清漆的配方就不是那样容易的了。可不能就是树脂多些,这树脂多了,许多清漆方子上其他的原料也是要变的,不然可出不来如今的样子。这可是苦恼了匠人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