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些玩闹,正好祯娘家又是极近的,个个都应承下来要去。但是不到去的那一日,盛国公府里倒是先闹了起来——祯娘一开始并不知道,她们读书的地方倒是僻静,因此也就离着府里众人居住的地方远了。
这一场风波说来还是玉浣一场螃蟹宴引起的——现在盛国公府这里的人,从几个太太起,连上屋里的人,好多都是爱吃螃蟹的。今岁因着安应榉安七爷的事情上下忙碌,竟然是错过了赏桂花吃螃蟹的事儿。
直到了玉浣做螃蟹宴,各处主子房里都送了一些去。这一送去自然就让大太太王夫人上心了,只与几个儿媳妇道:“倒是难为浣儿一个小孩子家家了,倒是处处都想到。这也给我提了一个醒儿——如今市面上竟然还有螃蟹。既然这般,就命厨房采买上的多多采买一些,到时候给各房里的都分一些,算是今岁没赏桂花吃螃蟹的弥补了。”
这时候的好螃蟹越发贵了,不过既然是大太太发话,那自然是再无什么不行的。毕竟螃蟹这样的东西,再贵又能如何?在这些贵人眼里也不过是一样小食。
这件事主要是由着大儿媳万氏去办,本来只觉得是一件小事。命了身边一个管家媳妇去厨房商议,然后按着规矩定例分派也就是了,也就是照着葫芦画瓢的事儿。但是却没想到这样送东西的好事也能闹出个不好来。
这话还要从如今盛国公府当家这一辈说起。这一辈总共四兄弟,盛国公爷安保国和二房老爷安忠国是先国公夫人所生,三房老爷安体国和四房老爷安振国却是庶出。大房二房同气连枝,又更有体面就不要说了。
至于三房老爷安体国则是自己争气,科举出身。虽然也就是一个赐同进士出身,但有国公府的出身,和家里的疏通,如今做着应天府礼部左侍郎。虽说应天府的六部官员向来尴尬,但是品级在那里,多多少少也有些权力,因此也就有了体面尊重,家里自然高看一些。
只有四房,各样都差一些,没得一个出息的子弟。因此底下的人自然就心里有了一些怠慢,或者分发东西,或者跑腿奉承之类,都是差着一些的。不过到底是主子,再如和底下人也不至于越过份去,所以除了偶尔一点子抱怨,其余倒是相安无事的。
但今次却是闹了起来——也不是这一回几只螃蟹的事情,也是前头积攒了怨气,所以到了时候就一股脑爆发出来了。
四太太左夫人倒还好,底下人再浑也不至于惹她。她辈分高,和大太太是一辈妯娌,出身也不低,得罪了她,可得不了好。说起来受气的还是她几个儿媳妇、孙媳妇——特别是是庶出的几个。
譬如玉湲之父安应桧,娶妻刑氏,这位刑奶奶向来脾气急不好惹。还有孙媳妇一辈的蒋氏——本就是庶出庶出的孙子媳妇了,又是续弦,出身就是破落户了,家里父亲是金陵下辖溧水县左卫千户。
本朝所制定的卫所有自己一套品级,卫所的千户是正五品的武官,要知道一个知县才不过七品,这五品武官应该也很很煊赫了。说起来之前安应榉欣赏的很的白袍小将也不过是个千户,配他庶出的侄女也是足够的。但是这溧水县左卫千户,实际上却是不值一文。
因为这千户与千户也是不同的——这在九边做千户,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千户了,底下能有上千兵丁。况且九边军门自成一体,还有别的厉害。但是中原之地卫所军户就不是一回事了,甚至到了如今,这应天府有自己军马,卫所就是摆设,只有名头,连个千户所百户所都没有。
要说本朝开国时候□□朱元璋派遣各地的百户千户倒真是行伍出身,但是天下承平也有两三百年了,当初的悍将精兵早就不拿兵刃,与一般地主农户也没甚分别了,卫所本身就是军队屯田所在,朝廷给圈定一土地,卫所的军户们在田地上如农户般耕种,当初的军将成了收租经营的地主,而军户们则成了种地纳粮的农户。
说起来,这千户手里有一千耕种土地的农户,场面很大了。自然不去比东南有‘千顷牌’‘万顷牌’的豪门大户,但是格局也远远超过一般地主。再有武官身份加成——这个身份也就是个名头,但是上层家庭结亲,有时候就是讲究一个名头。所以蒋氏也配得上一个庶出了三层的国公府子弟,说真的,若不是如今的盛国公在先盛国公临终前答应了自己这一辈不分家,没有国公府的招牌,只怕这样的亲事都没得了。
但帐不能这么算,总归不是没分家不是。或许蒋氏家家资尚可,但是放到盛国公府这样的门第可就是不够看了。不要说与大房二房三房的妯娌相比,就是与四房几个妯娌站在一起也要露怯——她们都是中等商人家的女孩子,至少袖子里银子多些,买的来一些尊重和殷勤。
一开始的时候她倒是喜欢自家没从国公府里分家,面子里子都有了——面子上有国公府的招牌,里子上,既然没分家,按说一切开支就要从公中出,包括屋子里人的月钱和自己夫妻俩的月钱。
虽然这也意味着男子都不可有私产,但是想到自家老公是个不争气的,只要别大手大脚地拿自己体己银子花销她就阿弥陀佛了——子孙花在自己身上的银子,除了月钱,公中是不出的。这件事上吃亏的反而是大房二房,三房大概是不亏不赚,而四房就是纯赚了。
但是人心可都是贪的,当初满意的不得了,这时候再看就全然不是那样了。只觉得家里上下都是一起子小人,两只富贵眼,一颗势利心。见自家差一些,就纯是敷衍——要知道这世上哪有下人看不上主子的!
这一回送来螃蟹,她一下就动怒了,到她这里似乎就是个筐底子,显见得就是送到最后才到她这里。再看这些螃蟹,个头小小,大太太不可能就拿这些螃蟹做人情,定是挑拣出来的小的、差的才送她这里呢!
她见了东西只觉得一口气上涌,只冷冷问道:“只怕我这里是最后一个了罢!”
那送东西的媳妇不言语,蒋氏越发生气了,叉着腰就在门口骂了起来:“我就知道!我是什么名牌上的人?但凡有什么烂的、坏的、脏的、臭的,全都往我这里来!如今就是一篓子螃蟹,也是这样了!为什么我是最后一个?论起来我是家里最小的?也有人叫我嫂子喱!”
原本只是这样骂一骂就罢了,只是正好让左夫人见了,当时就把她叫到跟前训了一次——说起来那些丫鬟婆子可以在门口破口大骂,但是她这主子奶奶可以么?尽够丢人了。因着是四房的孙媳妇,左夫人平常虽然不和她说话,这一回却专门提点了她一回。
只是这样的‘提点’又是什么好事?难道说明左夫人高看了她一眼么!不是的。正是这事情让她成了全府上下的笑柄,